鹞子死士?
    是诨号叫“鹞子”的死士吗?
    无论是不是这个意思, 季凝都明白“死士”意味着什么。
    刺杀目标,不死不休……
    季凝打了个寒战。
    “别怕。他们杀不了我。”简铭握了握季凝的手。
    他牵着季凝的手,进入书房。
    房内, 淡黄色的灯光漫漾开来,熨贴了季凝的心,才稍稍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他们是谁?”季凝颤声问道。
    到底是何等的仇怨,方至于派出死士来?
    而且,简铭刚才说, 这不是第一个!
    简铭为季凝倒茶的手, 蓦地僵在那里。
    他们是谁?
    这个问题问得好。
    任谁见到了刚才那一幕, 都没法不问出这个问题吧?
    可是,现在, 他能告诉季凝他们是谁吗?
    简铭僵硬了两息之后, 便动作如常地倒了一盏热茶。
    浅褐色的茶汤, 泛着氤氲,热气与茶香一起浮在季凝的鼻端。
    季凝敛眉——
    所以, “他们是谁”说不得吗?
    她忍不住双手捧了茶盏。
    如此, 才能让心底里的不安,稍得缓解。
    简铭瞧得心疼, 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
    他不确定, 季凝此刻是否能够接受他差点儿脱口而出的真相。
    “如今,不太平。”简铭最终道。
    季凝心内轻轻叹气。
    她看出来了,大齐的繁华昌盛不过是表面上的,其实内里……不知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一旦那些事, 无论朝堂上的, 还是宫中的, 翻到明面上,再加上强敌临境……大齐岂不是内忧外患?
    “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简铭转开话头儿,让人忧心的事暂且不提它也罢。
    季凝原是叹息着大齐将来的命数,还有那无数大齐百姓的安稳,突然被简铭如此一问,登时愣怔,继而微红了脸颊。
    “二郎……如何了?”季凝只能如此问道。
    简铭眉峰微挑,嘴角勾了勾。
    这是问二郎如何,还是问二郎他爹爹如何,他会听不出来吗?
    简铭心口发烫。
    “训了一通,老实了。”简铭简略答道。
    季凝静等着下文。
    没了?
    她忍不住抬头去看简铭,却见简铭朝她微笑。
    季凝的耳珠登时都红了。
    刹时间,两个人俱都明白了对方心里在作何想,更明白了对方亦明白自己心中作何想。
    这种感觉,当真微妙而有趣,很陌生,却让人没法不为之着魔。
    简铭强行将目光从季凝通红的耳珠上挪走,投向眼前的桌面。
    唯有如此,他才不会过于沉迷于那耳珠主人的美好,失了理智。
    简铭很清楚,若是任由自己的情绪蔓延开来,会是怎样的结果——
    他选择在书房内安歇,便是这个缘故。
    可是他没想到,季凝竟会自投罗网……咳!这么说不对。应该说季凝竟会主动来关心他、瞧他。
    这种认知,让简铭的心口又热.烫了起来。
    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简铭更不自然地目光注视着季凝面前的杯盏。
    “冷吗?”简铭问道,继而便觉得这话毫无滋味。
    季凝老实地摇头:“不冷。”
    简铭:“……”
    两个人的对话,真是越发地没滋味了。
    好在,季凝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茶,才将这屋内莫名的尴尬氛围打破。
    “茶很好。”季凝朝简铭微笑。
    简铭的心脏再次轻颤,因为那个微笑。
    “咳……是吗?”简铭越发地不自然。
    他亦将自己面前的那半盏冷茶饮尽。
    看似饮茶,其实他是想做些什么,来让胡乱跳动的心脏如常。
    放下残茶,再次面对季凝的时候,简铭重又回复了他惯有的沉稳。
    “下次有事的时候,万不可自己冒失出门了。”简铭道。
    季凝“哦”了一声。
    仔细回想今日之事,她也觉得自己很有些冒失了。
    万一那个黑衣的鹞子死士,半路上撞见了她……那结果可就太可怕了。
    季凝可不觉得,自己有简铭的那名劲装暗卫那般的能耐,能一下子制伏那名刺客。
    见季凝那副乖觉,又有些后怕的样子,简铭的手心发痒——
    季凝的仪容其实很得体,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可是简铭就是很想揉一揉她的脑袋。
    简铭觉得自己也很有些疯魔了。
    他垂眉,敛下眼底的异样,道:“便是遇到了他,也不用怕。韩乙是我所有手下之中,武功最高强的,有她保护你,便是大内高手来了,也是无妨的。”
    季凝显然没注意到“大内高手”这几个字,便是听到了,她也只当简铭在说玩笑话。
    她关注的,是自己的身边,竟然也有暗卫保护?
    “韩乙?也是暗卫?”季凝微微张眸。
    “不错,”简铭颔首,“韩乙和另外两名暗卫,一直在保护你的安全。”
    “我都没见过他们……”季凝更觉得神奇了。
    “他们是暗卫,不适宜频频露面。”
    原来如此!
    季凝点头。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刚好撞进了简铭的眼中。
    于是在简铭的眼中,亦捕捉到了一抹了然。
    两个人显然想到一处去了——
    当初,季凝初入府那夜,因为肚子饿得狠了,不得不翻窗而出去找吃的。结果后来遇到简铭,简铭对她一切行踪都了若指掌……原来是因为有人通风报信啊!
    季凝的脸色发窘,小声嘀咕:“难怪侯爷连我偷吃了什么都知道!”
    简铭莞尔,顺嘴道:“你是侯府夫人,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算不得偷吃。”
    季凝愕然。
    怎么觉得,简铭总能给她找到做任何事的理由呢?
    没理由都能找到理由的那种。
    分明,当初的情况是,季凝初入侯府,简家人包括简铭在内,对她皆没有什么好印象……
    “侯爷其实那时候,是派人监视着我吧?”季凝嗔了一眼简铭。
    简铭哈了一声,眼神往旁边飘,不置可否。
    这个话头儿可不能继续下去了,再继续下去,恐怕他就要得罪佳人了。
    简铭很聪明地将话锋轻轻躲过,道:“你见见韩乙。”
    说罢,双掌一拍。
    季凝挑眉——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此刻听到简铭清脆的拍掌声,她才恍然明白过来:简铭右手上的伤,已经好了?
    不待季凝多想,门外传来一抹低冷的女子的声音:“侯爷!”
    “韩乙,进来说话!”简铭吩咐道。
    门外的女子应了一声“是”,推门而入。
    季凝从没想到,这名暗卫竟然是一个女子?而且听声音颇为年轻?
    她不由得好奇地看过去——
    眼前的女子身形高挑,容貌称不上多么美,但胜在气质清冷,一身黑色劲装将她的身形勾勒得越发剔透,像一柄不折不崩的利刃,锋芒令人无法忽视。
    “见过你家夫人!”简铭抬手,朝季凝扬了扬。
    韩乙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对着季凝得态度颇为恭敬:“见过夫人!”
    简铭微微点头:“以后,你和你的手下便只负责护卫夫人的安全,只听夫人的吩咐。夫人若有分毫差池,或是你们有半分侍奉不周,莫怪本侯军法处置!”
    韩乙凛然,亦不多言:“是!”
    这是认了季凝为主的意思。
    季凝则听得呆住了。
    简铭挥手令韩乙退下。
    书房的门重被关上,季凝欲言又止:“侯爷让韩侍卫只负责我的安全,那你……”
    “我身边自然还有人可用,”简铭朝季凝眨眨眼,“放心!”
    季凝脸上微热,轻轻撇开脸去。
    简铭对她说着“放心”的时候,眼神堪称温柔,和之前面对韩乙时的严厉绝不相同。
    季凝心头微甜,却还是忍不住问:“侯爷怎会有暗卫?”
    世家深院里面,内宅里皆为妇孺,养一些会些拳脚的女壮仆,甚至女护卫,这不算少见。
    不过女暗卫……季凝还是第一遭见识。
    “这事说来话长,最初肇始还是起自先帝,”简铭道,“先帝感念祖母之恩,特意培养了几名身怀异术的女子,赐给了祖母。这些女子名为祖母的仆从,实则是祖母的护卫。后来先帝崩逝,祖母伤心之下,便将这些女子大多都散了。父亲当时觉得女子作为暗卫照护内宅,比男子要方便得多,便留下她们其中一位不愿离开的,为简家培养有天分的孤女,将来作为内宅护卫。”
    竟有这般渊源!
    季凝听简铭所言,觉得简铭的父亲,老武安侯简伯通,当真是有先见之明。
    “韩乙她们几个,便是那位前辈当年看中的几名佼佼者。父亲便留给了我。”简铭道。
    季凝心头微动:如此看来,老武安侯对简铭是发自真心地好,是真真地疼爱简铭这个幼子。怎么到了老太太那里,倒像是老武安侯这个做儿子的,和她对着干呢?
    只听简铭又道:“其实遴选天资好的孤女做暗卫,别国皆有先例。”
    他说着,深深地看了季凝一眼,似是有所顾忌,但终究还是说道:“先卫国有一位奇女子,是卫国第一商贾,她的手下便聚集了各路异人,其中便包括暗卫。”
    季凝蓦地想到了什么:“侯爷说的那位奇女子,是叫……贺琳琅吗?”
    “你知道?”简铭挑眉。
    “有所耳闻。”季凝答道。
    从郝嬷嬷口中听来了,季凝心里跟上一句。
    不过,季凝更有疑问:“这样一位奇女子,怎么书上竟没有她的记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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