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最后向季凝行了一礼,便带着两名侍女,并那身旧衣衫退下了。
    季凝在门内,一时失神。
    “姑娘?刚刚那个郭管家,不会去……去侯爷那儿告咱们的状吧?”宋嬷嬷素来胆小,担心地问道。
    季凝轻轻摇头:“不会的,嬷嬷放心。”
    宋嬷嬷还是不大放心,她有些被张娘子吓着了。
    宋嬷嬷又自顾嘀咕了几句,见季凝不大放在心上,也只得暂且忍下。
    “姑娘要不换那身素色的罗裙?”宋嬷嬷建议道。
    她想的是,总归不要招惹了常胜侯,不至于在这侯府里活不下。
    “嗯。”季凝点点头。
    回身吩咐小桃取了自己最素的那条罗裙来,又嘱咐道:“让他们备水,我要沐浴。”
    “姑娘要沐浴?”小桃不解。
    “是啊!毕竟是要拜见简氏先人,沐浴是起码的礼数。”季凝道。
    小桃想想也是,便退出去张罗了。
    沐浴罢,小桃去处置残水,宋嬷嬷则帮着季凝梳妆。
    “简素些就好。”季凝道。
    第一次在常胜侯府的正式场合出现,就算是为了生存,季凝也想给简铭留下一个好印象。
    装扮简素些,才是祭拜先人的应有之意。
    梳妆毕,季凝对着镜中的自己左右端详了一会儿,还算满意。
    她打发小桃去看前面的光景,小桃很快折回,说侯爷还未出现,只有府里的仆人们,在那位郭管家的指挥下,布置着呢。
    季凝心里于是有了底。
    若她猜得不错,简铭和那几个小的,也是格外注重这场仪式的,都在精心准备着。
    想着自己还算不得侯府里的正经主子,季凝没有急着出去。
    她忖着心中的疑问,向宋嬷嬷道:“嬷嬷听说过楚国的皇帝吗?”
    宋嬷嬷正在收拾的手顿住:“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方才听郭管家说,楚国皇帝突然病了,以至于楚国的兵都退了……才突然想起来问问。”季凝道。
    “病得好!一命呜呼了才好呢!”宋嬷嬷哼道。
    季凝挑眉。
    她出门的机会不多,参加那些名门闺秀的聚会,也大多听她们说的是最近时新的妆容啊、衣衫啊,就算她们偶尔论及军政之事,也是因为谈及了某个出众的男人,她们发花痴,才议论起与那个男人有关的事,比如简铭。
    关于楚国,或是别的国家,关于当世的局势,季凝基本上都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
    “楚国皇帝,他很老了吧?”季凝不禁问道。
    宋嬷嬷到底有些年纪,便是听掌故,听得也比季凝多得多。
    遂道:“听说倒不是很老,这年纪嘛,听闻和今上差不多。”
    她说的,是大晋的皇帝司马志。
    那就是四十多岁,不到五旬的年纪。
    季凝心道。
    大晋皇帝的年龄,倒不是什么秘密。
    “别看年纪差不多,那楚国的皇帝,可比咱们陛下差得远了!”宋嬷嬷提到本国皇帝,很有一种“我们国家的什么都好”的朴素情感。
    “楚国皇帝……很昏庸?”季凝回想着自己从说书艺人那里听到的话。
    似乎,那些人说的,都是晋国如何如何强大,常胜侯如何如何勇武,却鲜少提到晋国的宿敌楚国,究竟是个怎样的国家。
    “听说那个昏君,年轻的时候,也学过几年好……”宋嬷嬷翻出了不知何年何月听来的掌故。
    “后来,说是因为一个女人,就突然不学好了!”宋嬷嬷鼻腔里哼了一声。
    因为一个女人?
    季凝心道。
    她并不全信宋嬷嬷所言,但凡事没有空穴来风的,既然有这种说法,那么那个楚国皇帝,必定曾经和某个女人有过一段闻名天下的纠葛。
    “这男人啊,要是好色,最要不得!”宋嬷嬷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一把拉住了季凝的手:“姑娘,有件事,你得知道!”
    季凝被她惊了一跳。
    宋嬷嬷像是怕她出言反驳似的,急着一股脑又道:“侯爷……侯爷有几个孩儿,姑娘你可都看到了?”
    宋嬷嬷到底还是胆小,说着,便压低了声音。
    “看到了。”季凝颔首。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宋嬷嬷又低声道:“不说那两个大的,单说那两个小的……姑娘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季凝的脑海里,闪过歆儿可爱的小脸儿,还有那个最小的男孩儿,被歆儿唤作“三哥”的。
    那个男孩儿也是个挺可爱的小孩儿,当时看到季凝牵着歆儿的手的时候,还流露出很羡慕的眼神呢!
    季凝想到小孩儿们或灵动或憨态的模样,嘴角不禁勾起。
    宋嬷嬷面有古怪:“姑娘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笑不出来?
    季凝瞥向宋嬷嬷。
    宋嬷嬷登时露出一副“你看吧,我这颗心啊,可跟姑娘你操碎了”的表情。
    “我都打听过了,那个最小的,四岁;最小的男娃,也是四岁!只比那最小的大十个月!”宋嬷嬷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季凝不解。
    宋嬷嬷见她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没明白自己的话。
    也是,季凝的生母早已过世,季家的主母黄氏,从来当季凝是眼中钉肉中刺,莫说是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了,这么多年没把季凝折磨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照理说,这种闺房事,本该由做母亲的,或是家中的女性长辈,在女儿出嫁之前悄悄地告知,尤其是大家大户里。
    虽说话题羞人,可知道得多些,知道得细些,将来才不会吃亏,遇到突发的状况,也好应对不是?
    宋嬷嬷这般想着,便又小声道:“主母是不是……不曾和姑娘说过……”
    说过什么?
    黄氏能和她说什么好话?
    宋嬷嬷还这么神叨叨的。
    季凝不明就里。
    宋嬷嬷于是凑近了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季凝白皙的面旁,登时通红。
    她摇了摇头,脸上的红热,便退不下去了。
    小桃见两个人这般,又听不到她们说了什么,不由得好奇地往近跟前凑。
    被宋嬷嬷挥挥手撵开:“你小孩子家家的,以后有机会知道!”
    小桃噘了嘴:“瞧你老说的,我又不比姑娘小几岁,怎么就小孩子家了?”
    季凝闻言,脸上更烫了。
    “姑娘你怎么了?热啊?”小桃似懂非懂的。
    季凝臊得慌,便又打发她出去瞧外面的情状。
    小桃无法,只得悻悻地走了。
    此时,屋内只有季凝和宋嬷嬷两个人。
    季凝抿了抿唇,探问道:“嬷嬷的意思是,歆儿和她三哥若是同母所生,那……那侯爷就……”
    她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宋嬷嬷叹了一口气:“若真是那样,那姑娘你可就命苦了!”
    季凝咬唇。
    她过往没有机会接触这方面的知识,听宋嬷嬷方才几句简单介绍,才知道女人生产不仅是一道大关,产后的调养更是重要。
    若是做丈夫的不知疼惜妻子,新生的孩儿未满半岁便行夫妻之事,对妻子的身体是绝大的伤害。
    而且,常胜侯简铭身材那般高,自幼习武、久在沙场体格又壮,如此强行……会对妻子造成怎样的伤害,可以想见。
    “他……侯爷应该是明理之人……”季凝道。
    她连简铭的面,都是第一次见,其实实在没有立场,为简铭辩解。
    可是,第一次见面,看到简铭的第一眼,季凝便觉得,简铭是一个正人君子,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这样的人,会不疼惜妻子吗?
    “姑娘你才见过几个男人?男人,有几个好东西!”宋嬷嬷越说越气。
    季凝脸上又红热起来。
    她一个闺阁中刚刚出嫁的女子,都不曾与夫君同房过,哪来的机会,“见过几个男人”啊?
    季凝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道:“嬷嬷确定,歆儿和她三哥,都是同一位夫人所生吗?”
    这倒蓦地把宋嬷嬷给问住了。
    她呆了一呆,嘁声道:“肯定是同一个!就是因为不被疼惜,才年纪轻轻地丢了性命!”
    说罢,宋嬷嬷扯紧季凝的手:“姑娘啊,你可不能走了那条路啊!”
    季凝顿觉尴尬。
    “那条路”的意思,是她和简铭,一年抱俩吗?
    宋嬷嬷遂拉着季凝,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的闺房中事。
    听得季凝脸上的热意就不曾褪去过。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夫妻之事”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竟然,也是一门学问?
    虽然,宋嬷嬷着实絮叨了些,但季凝知道,她全然是为了自己好。
    毕竟,她和简铭做那等事,是迟早的。
    而那种事,从来对女子的伤害,都要远大于利益。
    宋嬷嬷还意犹未尽的,小桃赶回来了。
    说外面已经准备停当,郭管家悄悄提醒她,快请了季凝来,不然,等到侯爷先出现,就不好了。
    季凝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郭管家的好意。
    看来,经过之前的那个照面,这位郭管家就算没有十分地认可她,却也不至于排斥她了。
    季凝带着小桃和宋嬷嬷赶到前院的时候,歆儿已经有奶姆丫鬟簇拥着,出现在那里了。
    “新阿娘!”歆儿欢叫一声,扑向了季凝。
    季凝忙双手张开,迎住了她。
    “新阿娘”这个称呼,怪怪的,不过歆儿这样招人疼,这些细枝末节都可以不在乎了。
    “新阿娘,你身上好香!”歆儿搂着季凝的脖子,像只小猫儿似的,嗅啊嗅的。
    季凝含笑,轻抚着她的脑袋。
    那是刚刚沐浴过的,澡豆的气味,季凝知道。
    这种澡豆,是季凝亲手配置的。
    不知道简铭会不会喜欢这种味道。
    季凝的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来。
    她接着就被这个羞.耻的念头羞红了脸,因为她蓦地想起就在不久前,宋嬷嬷说的“那件事”。
    偏偏,她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简铭正朝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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