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油纸伞还好好地撑着,遮住外面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
    少女的唇温温凉凉,宛若簌簌落雪。
    唇齿间的霸道的酒气冲进江斜的鼻中,江斜楞在原处,没有拿伞的左手想去摸腰间的折扇。只是今日才泡过汤,更衣之后放在了屋里,腰间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如何作反应,只能任由楚荧软软地揪着他的衣领。
    他知道,她醉了。
    这个吻若即若离,只是蜻蜓点水般停留在江斜的唇角片刻,然后又悄然分开,唇瓣蹭过江斜的下颌,最后听得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楚荧的手从他的胸口前松开,把头埋在江斜的颈窝。
    一切都似乎是发生在片刻之间,待这一瞬过去了,一切又回归平静,雪依然悄悄落着,江斜感觉自己撑伞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执伞的手微微颤抖。
    心绪平静下来用了很久,身边的楚荧却是没了动作,只是靠在他的肩头。
    他鼓起勇气想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垂眸,却看见楚荧安然地睡着,因为喝过酒,脸红扑扑的,唇上微湿,带着动人的光泽。
    ……到底只是醉了罢了。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江斜心中不是不明白,又对自己那丝无端的期待感觉有些好笑,他到底想求什么?
    他也说不明白,只能抬左手,拂去她面颊上贴着的一缕碎发。
    后来?后来楚荧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她本就不擅长喝酒,只记得昨晚喝得不省人事,醒来之后就已经躺在榻上了。
    ……梦里,她梦到自己吻了江斜。
    悄悄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一切如常。楚荧被自己的动作骤然红了脸,然后转头看身旁,却是空荡荡的,被子也整整齐齐地叠好了。
    半晌过后,有人推门进来,江斜睨了榻上一眼,楚荧窝在被子里,面颊粉红,睡眼惺忪笑盈盈地看他。
    “醒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斜的声音听起来怪冷淡的。兴许是昨天晚上自己喝太多了,拖自己下房顶,江斜吃了不少苦头吧。楚荧悻悻地揉了揉眼睛,乖巧地点头。
    “来吃东西。”
    楚荧迅速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虽然出生在富庶家中,做些简单的粥饭却是不难的。江斜把手中端来的淡黄色瓷碗搁在桌上,郊外没什么精致食材,不过是些简单的米粥和点心。
    楚荧坐在圆凳上,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江斜把碗碟布好。
    单相思这件事,说起来幸也不幸。若说不幸,那便是因为只有自己怀着心意,却不知对方如何作想、自己有一天能否得到回应。但却又是幸的,因为只是坐在这个人身边,能看着他,心中也是有些小小的雀跃。
    她不想回避自己的这份感情,却又不准备将它宣之于口,他们二人是夫妻,也是最默契的合作伙伴,可是交易的开始,却偏偏没有“感情”。
    瓷勺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粥才用了几口,楚荧却觉得今天的气氛……格外的微妙。楚荧微微抬头,看见江斜眼神怪异地把她给盯着。
    看得楚荧一阵心虚……他总不能,猜到自己昨晚梦到什么了吧?
    “……夫君,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楚荧把手中的瓷勺放下,咽了咽唾沫,面色凝重地问。
    “楚荧。”江斜喊她名字,似笑非笑地问,“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在屋顶上做什么了吗?”
    “这……”楚荧干巴巴地笑,昨天晚上她酩酊大醉,喝得自己都不知没了意识,醒来,就已经躺在榻上了,记忆也所剩无几,战战兢兢地问,“昨天……我好像问你沈大夫的事儿了。”
    “不错。”江斜点点头,双腿交叠,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就都忘了啊……喝醉酒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然后我就睡着了啊……”楚荧沉吟半晌,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自己知道,自己的酒力并不算好,苦着一张小脸,有些试探地问,“莫非昨晚我耍酒疯了……?”
    “你真不记得了?”江斜的眼底有看不出的情绪。
    楚荧一双杏眼可怜巴巴地盯着江斜:“夫君,不然你还是直接同我说吧……”
    却听到江斜淡淡地回:“算了,无事。”
    说不出的落寞。昨夜那一个吻,带着润湿的酒气席卷他的意识。兵荒马乱束手无策的是他,她却能从那一场旖旎的缱绻里随意地脱身。
    全都不过是酒误人罢了。江斜挑眉,没再说话,只是将视线挪向窗外,昨晚雪下个不停,到现在竟还在落,已是快要三月,这雪势看着竟是比寒冬时节还要再大上些。
    江斜随手拿了折扇,没有意识地抵在唇边,窗纸透进来的天光苍白,江斜无端地想起刚成亲时候,楚荧对下雪一事总是格外得慎重上些。
    最后,江斜到底也没再追问楚荧昨晚的事,用过早饭,江斜去收碗碟,留楚荧在房里一个人梳洗。
    今日江斜给她备的衣服,是一身极素的颜色。
    出了屋子,江斜已经牵了马在屋外等她。天色昏昏沉沉,江斜今日也是穿了一身的月白色衣衫静静地站着,在这样的雪天中,好似就连身影也要融入这片风雪里。
    到了白日,虽还在下雪,风景却比夜里要明朗得多。江斜买的这块地属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四周雪松环绕,屋后的暖池隐隐约约却蒸腾出淡淡的水汽来。
    两人骑马出了宅子,江斜将这松林的布局说给楚荧听。
    除了这里,松林的边缘处还建有一套气派的宅子,周围还有两三套略次些的,应当便是之前江斜允诺过她要当做客馆同楚荧分红的。
    而他们二人昨晚住的宅子,则是他自己留下设计的最好、也是林子里位置最深、最偏僻安静的一处。
    “后边有个不小的仓库。”江斜骑在马上,给楚荧指不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得见影子的地方,“你慈善坊存的粮也全都在此处了。”
    楚荧看着林间二人策马在雪地里留下的马蹄印,回:“你这块地倒是好地方。”
    “物尽其用。”江斜笑,“毕竟要藏的这些东西也不能被京中人发现。”
    “这也太远了些吧。”楚荧牵着马绳,“昨晚夜深时候倒是没有感觉,今日才发觉,我们都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竟还未能看到林子边缘。”
    江斜莞尔:“话本子里常说的,被歹人抓走后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救的地方,或许便是此处了。”
    今日这半天气,江斜想了想,却并没有直接回京,反倒是上了官道,带着楚荧去了郊外的静山寺。
    二人行在静山上,山路两旁的竹林也被新雪压着,山道上的雪光洁平整,因着下雪,一整日无人来过。
    江斜牵着楚荧下马,轻车熟路地叩开静山寺的院门。
    “阿弥陀佛。”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僧人过来开了门,但是看见江斜,先是顿了顿,却并未意外,合掌行了个礼,只领着二人进了院子。
    佛堂之中传出阵阵梵音,玄奥而悠长,在落雪之中更显高深。而寺庙里也是积了新雪,小僧童们则拿着扫帚扫雪,才堪堪扫出一半的道来。
    “叨扰师傅们了。”江斜走在僧人略后方,话语虔诚。
    “无妨,只是下了雪,未想到还会有人来罢了。”僧人缓缓道,领着江斜向殿里走,“江世子倒是年年都在这个时候来,从未落下过。”
    楚荧记起来,他初见江斜的时候,大约也是三月的时候。同样是在静山寺,只不过去年见他时候,江斜是和江心一起来的。
    一切都是开始于昨年的这时、这里。在这里,她同江斜做了第一笔交易。只不过那时,两个人的关系不过是萍水相逢,甚至楚荧看这个男子,心中还带着些轻蔑和埋怨。
    方丈正在殿中念佛,见江斜来了,倒也没有意外,从蒲团上缓缓起身过来。
    “方丈。”江斜带着楚荧行礼。
    “今年来得要早些。”
    “未曾来得及递帖,是末学的过失。”
    “姑娘,我们去年也曾见过。”方丈又转向楚荧,微微颔首,一颗一颗数过手中的念珠,慈蔼地看着江斜,缓缓地笑,“去年你是同妹妹来的罢。”
    江斜轻咳了一声:“今年是带着内人……”
    那位方丈只点点头,回过身,领着二人往佛前供着的灯台走,脚步看着却有些异样地沉重,最后,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沙哑地道:“傍晚了,已经过了上香的时候,便先给你姑姑点上盏灯吧。”
    楚荧怔了怔。
    “三月是我姑姑的忌日。”江斜低着头向楚荧低声解释,又抱歉地笑,“还要麻烦你陪着我来上香。”
    楚荧摇摇头,笑着回:“恰好,我也是要来还愿的……”
    还有,能带她来见他亡故的亲人……她心中说不出是酸涩还是知足。
    当年,江斜的姑姑淑妃江怡就是被人一杯毒酒,毒杀在了三月。她当初疑江斜为何要和江心一同外出,却没想到,竟是为了为故人祈福。
    不知为何,那位方丈却静默地在佛前站了很久,最后才缓缓点燃了一盏金色的佛灯,由江斜亲自供上。
    因是雪天,黄昏的光显得苍白无力,虚弱地照进冰冷的大殿来,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身侧佛音阵阵,殿里还残留着些许白日里焚过香的气味。佛像的面容慈悲,平静地看着佛前或是站着或是匍匐的众生。
    二人一同跪在佛前的蒲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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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醉酒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酒品不好,不过就是偷个吻罢了。
    一觉起来忘得一干二净,我是谁我在哪我做了什么?
    夫君你为什么一副让我对你负责的表情qaq
    后来……(涉及剧透)
    江斜:你还醉吗?
    楚荧(哭腔):……没有。
    江斜:那你还忘吗?
    楚荧(瑟瑟发抖):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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