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他又歪头想了想,问:“那孩子后来回家了么?”
    “回了。”江韶华面带恰到好处的笑容,一如与他初见时笑得那般和煦,只是笑意未及眼底。
    “他还将那妾室绳之以法,当众处刑了。”
    “那便好。”召怀遇点点头,酒劲儿上来了也不忘问道,“只是你讲这个故事有什么目的么?莫非你就是那孩子?”
    他最后的语气多少有些戏谑,毕竟谁都不想这个故事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召兄说笑了,我哪有那样显赫的家世。”江韶华故作轻松道,“是我一个朋友,最近也想来京城了。因为他就算被找回去之后,也跟家里人不亲,干脆独自来京城闯荡,离他们远远的。”
    “那倒也是。”召怀遇是真的有些醉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拍拍他的肩膀,老成道,“宠妾灭妻还是要不得,往后若是成亲了,需得注意。”
    这是清醒时的召怀遇绝对不会说的话,江韶华瞧着他要闭眼又极力想睁开的样子,郑重地道了一个“好”字。
    得了他的回复,召怀遇好似总算圆满,挥了挥手,上了自家的马车。
    坐上马车后他便再没想过这些,靠着暖和的垫子就睡着了。
    直到翌日清早,宿醉的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江韶华昨夜的话如噩梦般萦绕在他耳边,他终于大彻大悟。
    这哪里是什么权势人家的故事,这分明就是天家的故事。
    第79章 结局上
    召怀遇下榻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爹。
    江韶华这样的身份, 他们家断不能再与他安稳度日,得赶紧钱财两清才行。
    这会儿日头刚升起还没多久,他爹应当还未下早朝, 他一脸阴霾, 着急地在厅堂里左右来回打转,小厮上来给他沏茶, 他一见人就问:“侯爷出去几时了?”
    “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公子您要寻侯爷?”
    “是,平日里下早朝, 应该再过两个时辰便能回来了吧?”召怀遇心神不定, 说出口的话也慌乱。
    小厮却道:“公子您糊涂了, 侯爷前几日便被下令去往江南任上,今早方已动身出城了。”
    “什么,今日出城?”
    召怀遇当真是没想到这事, 小厮的话宛如当头棒喝,将他的宿醉一下子全都打散了。
    杯酒误事。
    德昌侯不在朝堂的这一天,是陶宣打算将苏疑碎升为正二品大将军, 统领全军的一天。
    “且慢。”
    陶宣铺垫了那么多,将召伯臣支走, 叫蒋峥嵘一病不起,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可惜还是被自己母亲阻挠在了最后一步。
    “皇帝的决定,哀家不同意。”
    召未雨衣着肃穆,通身玄金长袍,堂而皇之地走上大殿。
    文武百官皆回首相望。
    她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只一心盯着坐在龙椅上的陶宣。
    她一步步走上台阶,站在陶宣的龙椅前, 傲然睥睨,失望至极地看了他一眼。
    “母后……”陶宣慌道。
    召未雨没有理他。
    她不再面对皇帝,而是转身面对着下首的文武百官,郑重其事地又说了一遍:“要让苏疑碎做大军统领的决定,哀家以为,还有待商榷。”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姜均竹是典型的太后一派人物,此时自然要站出来附和她,“臣附议!臣以为,苏将军虽功夫了得,但尚且年轻,资历不足,不够沉稳,外头诨称乃是苏阎王,若是叫这样的人掌大军之权,恐难以服众。”
    “姜均竹!”陶宣不敢在朝堂上直接怼召未雨,只能一拍龙椅,对着姜均竹龙颜大怒。
    “臣也附议!”陶灼死后,新上任的京兆尹变成了召未雨的人,自然也是听她的。
    “臣也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时间,反对苏疑碎做这个正二品大将军的人越来越多,一阵高过一阵的音浪冲击陶宣的大脑。正月的天,他紧握龙椅扶手的掌心却满是紧张的冷汗。
    他太年轻了,他从未想过,即便是蒋峥嵘不在,他的母后也敢这么正大光明地站上朝堂,当众反对他的所作所为。
    他这个皇帝做的失败至极。
    “母后……”他见几乎没有人敢出来反驳,只能无奈地看着召未雨。可后者只留给他一个发髻齐整的后脑勺,并未打算回过身来。
    “众卿,哀家以为,如今德昌侯不在,蒋峥嵘将军亦卧病在榻,并非是选立大将军的最好时机。我大晏数年来海晏河清,四海升平,这个大将军,并非急着用武。何况再过不久便是科考,届时等武状元落定,再商议此事也是不迟。”
    相比起陶宣,召未雨的每一句话都显得铿锵有力,落到实处。
    陶宣面如死灰,听召未雨继续替他主持着大局,“如若众卿无事,今日早朝便先——”
    “咚—”
    “咚——”
    “咚———”
    外头忽有一阵阵鼓声传来,一下比一下沉重,空旷的大殿上充斥着回音,既阻止了召未雨的话,又激起了群臣的好奇。
    “这是登闻鼓?”
    “是谁在敲登闻鼓?”
    群臣纷纷交头接耳,左右相看,召未雨也没料到这时候竟会有人敲登闻鼓,心下起疑的同时,回头看了眼陶宣。
    陶宣直白的脸上明晃晃写着不知此事。
    她遂回头,甫一挥手,立在下首的大监扯着嗓子喊了一个洪亮的“宣——”字。
    敲登闻鼓的人被宣入朝堂。
    本就稍有嘈杂的长安殿在击鼓之人出现后,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是成熙长公主。
    所有人都只关注着华贵的长公主高扬脖颈,目不斜视,徐徐踏进长安殿,只有混在群臣中的工部郎中秦空远,在看清她身边跟着的人是谁之后,心脏停止了跳动。
    是江韶华。
    成熙长公主带着江韶华,敲了登闻鼓,进了长安殿。
    他们有什么冤情可诉?
    “成熙拜见皇上,太后娘娘。”
    大殿之上,成熙该尽的礼数还是尽数尽到了。
    江韶华跟在她身旁,一言不发,她跪他也跪,她磕头他也跟着磕头。
    看着神情动作皆是同步的两人,坐在龙椅上的陶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成熙,你这是做什么?”
    召未雨此前并未见过江韶华,月余前派人去蜀中打探他的来历也只是因为他总是出言蛊惑陶宣。此时她看着跟在成熙身边的陌生人,自是不相识,亦不明白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成熙昂起头,直视召未雨压迫的眼神,“成熙此番击登闻鼓,是为申冤。”
    “皇姐!”
    她刚说完一句话,陶宣便已经开始慌了,他从龙椅上跃起,激动地想要制止成熙。
    召未雨斜他一眼,不知他在慌张什么。
    不明真相的她倒是还能泰然自若,与成熙相劝道:“成熙,这里是朝堂之上,你要带一个平民申冤,大可以去大理寺和京兆尹,在这里,你要申什么冤?”
    “成熙今日不为平民申冤!”成熙刚毅果决道,“成熙今日,是为自己的皇弟申冤!”
    “荒唐!”召未雨情绪总算激烈了些,指着陶宣道,“你皇弟在这里坐着呢!”
    “成熙不只一个弟弟!”成熙拉着身旁的江韶华,一字一顿道,“我还有一个弟弟,在这里。”
    “皇姐!”陶宣再次失声尖叫。
    成熙充耳不闻,只仰着头道:“当年,我母后孝文朝皇后血洗皇城,屠尽皇子皇女,从中侥幸活下来的,除了我与成柔,还有当今圣上之外,还有一个,舒妃娘娘的孩子,皇长子陶墨。”
    满堂哗然。
    这等皇室秘辛,自然是骇人听闻。
    平白多出一个皇子,于皇帝和太后来说,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召未雨眉间山峰拥蹙,质问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成熙知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身边这位蜀中来的商人江韶华,便是当年被偷送出宫的皇长子,我的弟弟,陶墨。”
    “人证物证?”召未雨攥紧拳头,“你有什么人证物证?”
    “太后娘娘也许不知道,当年,陶墨是我与成柔亲自救下来,偷送出宫的。我与成柔皆是证人。当时在宫门口,我们碰到了正要出宫的华原县主,将伤势惨重的陶墨交给了她,请她帮忙将人带出宫,避一时灾祸。”成熙和盘托出,不慌不忙道。
    “至于物证。华原县主将他救出宫后,没过多久便托人将他带去了蜀中,交由一户商贾之家抚养。直到华原县主去世前,一直都与蜀中有着密切的书信往来,如今的顾家旧宅中,便存有华原县主当年收到的数封来自蜀中的信件,当中多处提及皇长子陶墨……”
    “荒谬!”召未雨一甩袖子,指着江韶华严厉道,“你们简直是荒谬,既然他是皇子,那孝文朝皇后被处死后,华原又为何不直接将他送回宫来,而是要送去蜀中?”
    “太后娘娘真的要问我为什么吗?”成熙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她,毫无畏惧,满是诘问,“当年之事过后,宫中除了我们几个侥幸活下的孩子,便再无别的皇子皇女,太后娘娘真的要问我为什么吗?”
    “成熙!”召未雨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颤着手指着成熙道,“你这是在污蔑哀家?”
    “成熙不敢!”
    “我只是想还自己的弟弟一个公道,还父皇的孩子一个公道!”
    “好,就算他是皇子,你带他上朝堂,是要讨什么公道?向谁讨公道?当年要杀他的人可并非是哀家,而是你那早已入土的母亲!”
    召未雨深吸着气,尽量平复自己激烈起伏的心情,而她身旁的陶宣已然血色全无,跌坐在明黄龙椅上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不用向谁讨公道。”自踏进长安殿起便没有说过话的江韶华终于开了口,他跪地同成熙一样笔直,义正言辞道,“我只是要皇上和太后娘娘还我一个身份。”
    “你以为朝堂上是什么地方,你要讨身份何时不能讨,非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召未雨额头上的青筋暴怒,仿佛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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