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情你,拖着一具伤痕累累且摇摇欲坠的身体,坐在随时会一落千丈万劫不复的高位上,但坚持向世人证明你已逆袭成功,从羽族底层拍到了至高点,你既可怜又可悲。”
    当一桩桩事明朗以后,艾冉反而没了跟杼匀清算的欲望。
    “你住口!”
    杼匀因过分激动而致血管爆裂,那华丽的衣裳立即被伤口溢出的血色染红,在月光下,格外刺目。
    “那你如何证明燐儿是你所生,谁又能替你证明?”
    “花鸦可以替我证明!”
    “花鸦的年纪还没有燐其大,她如何替你证明,一派胡言!”
    “……”
    杼匀沉默一阵,随即又反驳道,“不需要证明!燐儿就是我生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生的,那你怀胎几月?”
    “兽人生崽哪里需要几月,自然一月就成!”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那小子就是十月怀胎而生的!”
    艾冉火冒三丈。
    “燐儿就是我一月怀胎而生!”
    “你在胡言乱语!”
    “输的人是你!是艾冉你!你是手下败将!你是因为妒忌我才这么说我!死了女儿就来抢我儿子!”
    “你不要脸!”
    “我不可能输给你!我才是羽族最尊贵的雌性!我是他的结侣妻子!燐儿是我的儿子!”
    “我是司戈沰唯一的城母!”
    “是孛夺垭等级最高、身份最尊贵的雌性!”
    “所有人都嫉妒我!”
    ……
    向来以阴谋取胜的杼匀,竟然也变成了街头谩骂的无理泼妇,且因情绪激动,奋力嘶吼,身上的伤口逐一拉扯,撕裂。
    现在的她,已经不在意真相是什么,逻辑为何,仿佛只要她声音够响亮就可以变成事实。
    而她越是歇斯底里,伤口里的血液越是止不住地下淌,没一会儿,那半身衣裳便被血液染透。
    “你就是在嫉妒我!”
    “你们都在嫉妒我!”
    “你们都想害我,但我不是你们能害的!”
    “所有想要害我的人最后都死在了我的手里!”
    “都死了!哈哈!都死在了我的手里!艾冉,你该死!你死!你已经死了!哈哈哈哈!你已经死了!”
    “都死!”
    “哈哈哈哈!”
    “全都死!”
    “只有我不死!我不会死!哈哈哈哈!”
    “我给你们收尸!”
    ……
    因失血过度,杼匀的面色煞白。
    跟血液浸透的衣裳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知是大脑受了刺激,还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她开始癫狂,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疯话。
    且边说边大笑。
    一番大吼大叫,她又开始轻声细语。
    大概是累了。
    她无力地瘫坐着,随后抱起一块石头,心疼地护在怀里,口里呢喃着,“燐儿是我的,我的儿子,谁都抢不走……”
    “我是司戈沰唯一的城母,我是主后,没人可以跟我抢!”
    “主后……”
    “什么主后……”
    “谁的主后?”
    “不管,反正燐儿是我的,燐儿是我的儿子!”
    “我的燐儿可乖可孝顺了,他会心疼母亲,他还提前给我准备了生辰礼物,我可喜欢了!”
    ……
    艾冉沉默。
    不管杼匀是真疯还是假傻,但看着从不肯认输和低头的杼匀,变成现今这个样子,艾冉心里都不是滋味。
    相信一开始,杼匀是真的爱上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哪怕他出手相助只是举手之劳,并为她后期纠缠而苦恼,但在杼匀眼里,这便是她终生认定的英雄。
    也是唯一的依靠。
    在他们共同经历的数百年里,全是杼匀美好的回忆,她只是不能接受在这段感情里自己是个迟到的人。
    在得知那个少年流浪变强只是为了返回拓余垩莫去救他的意中人后,她也不是没有不成全。
    在他第一次战败牧纣以后,她为他当下致命的伤害,虚弱得只能躲在自己的空间里,却坚持陪伴。
    爱而不得,爱到麻木。
    最后连杼匀自己都分不清这份爱到底还存不存在。
    不择手段地成为对方的结侣妻子以后,仍然被搁置在拉不近的平行线上,哪怕他更改称呼,一口一个匀儿,也不过是听着亲密罢了,跟有名无实的身份一样,像极了笑话。
    渐渐的,杼匀也认清了现实,将感情全都倾注在了那只小蛇崽子身上,就这样,她真的成了一个母亲。
    且是一个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母亲。
    跟艾冉争到后面,大概也跟那条蛇没了关系,毕竟整个司戈沰兽人都已明白,主君何故私藏这只雌性于禾亚阁。
    且一言一行,愈发没个遮掩,就差一句昭告全城的话了。
    与其狼狈索要假结侣雄性的感情,不如争下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儿子,而且也只有儿子是一心向着自己的。
    而艾冉,听着杼匀一口一个“燐儿”呼唤,心如万蚁啃食。
    即便身不由己,事出有因,且受伤也是因为庇护孩子,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艾冉也确确实实是个失职母亲。
    她错过了孩子们至关重要的成长阶段!
    在这一点上,杼匀说得没错,艾冉承认自己是妒忌杼匀的。
    艾冉生了十一只崽,却没有一只是她亲手抚养的,甚至连看着孩子成长的机会都没有。
    可杼匀参与了。
    杼匀亲眼看着、亲力亲为地陪着、当宝贝一样爱惜着,目睹并参与孩子整个成长的过程。
    回想初到锦系殿的场景,艾冉被淅按在角落,看着燐其为哄杼匀高兴用心地献上精心准备礼物,艾冉的眼眶忍不住地湿润。
    是的,她妒忌了。
    为避免苦训向杼匀撒娇,一口一个母亲地拜托,以及在艾冉面前袒护杼匀的一幕幕,都像锐刺一样扎在艾冉心头。
    那是她艾冉的儿子啊……
    可杼匀却变成了称职的母亲!
    艾冉想到这里,比发现真相的那一刻更为难受,是啊,光是血统关系,燐其就会承认她这个生母吗?
    不见得……
    他可能更会埋怨她……
    艾冉心里七上八下。
    她知道她必须离开这里,杼匀低声呼唤儿子的声音就像一个魔咒,不仅侵蚀着艾冉的心,也不停地责备着她这个失职的生母。
    让艾冉无地自容。
    然而艾冉和杼匀都没有注意到的是,黑暗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当事人。
    原来淅发现艾冉没在屋里便一路寻来,来了以后看到艾冉和杼匀因为儿子的事发生争执。
    答案已显然。
    求证却毫无意义。
    艾冉前脚迈开,杼匀后脚跑开,怀里还抱着那块被她当成儿子的石头,冲向锦系殿的厨房,口里喊着,“我给燐儿做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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