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氶旲闻声睁眼,如梦惊醒,只见厚实的铁链从天而降,紧接着“啪”一声,链尾狠狠地甩在氶旲的脸上。
    氶旲被当场打懵,来不及反应,忽觉又一阵剧痛,从后背传至全身,疼得氶旲直冒冷汗。
    “咔嚓!”
    羽翼骨的桎梏锁再次被铁链扣上。
    “哗——”
    燐其猛烈一拽,氶旲被甩出草棚,砸地麻木,只觉后背断裂两半,“噗嗤”一声,鲜血直喷,新伤旧伤一并绽开。
    “畜生,看不懂本少爷的意思吗?还不快化兽形!”
    燐其厉声怒喝。
    “少君大人,您不是说,这御孁兽的铁链是主君大人断的吗?主君大人既不让您拿御孁兽当坐骑,那……”
    浣熊兽人理解主子现在的心情,但还是得尽提醒之职。
    “他这般待我,我又何必在意他的话?!”
    燐其愤怒道。
    “少君大人息怒,万不可当面忤逆主君大人啊!”
    浣熊兽人急忙上前,极力劝说,“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贸然行事,少君大人冷静一些,说不定主君大人跟那雌性的关系也并非少君大人所想,其中误会,还是调查清楚为好!”
    “他那般袒护,岂能是误会?!”
    燐其不光替自己不值,更替母亲感到愤怒。
    就算是事实,那也轮不到这个当儿子的出面啊,还是一个向来不被宠爱的儿子,这么冲过去,不是自找苦吃吗?
    浣熊兽人想到这里,急得满头大汗。
    “畜生,还愣着做什么!”
    燐其大声命令道。
    话语间,浣熊兽人的余光扫到地上的氶旲。
    是啊,还有这只御孁兽呢!
    浣熊兽人拍脑道,“少君大人可以先问问这只御孁兽,他不是认识那只雌性吗?那他一定知道那只雌性是什么来头!”
    “我,不认识她……”
    氶旲吃力道。
    其实从艾冉离开后,氶旲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到底是不是他所认识的妡児。
    性情截然不同。
    但过去近乎千年,若更改脾性,也并非不可能。
    “放你的兽屁!”
    浣熊兽人一脚踹在氶旲的脸上,同时弯腰,低声警告,“识相的老实交代,别惹你浣熊爷爷生气!”
    “不认识。”
    氶旲不确定,但回应的语气却在逼问的情况下又肯定了一些,因为不管认不认识,否定对俩人都好。
    “不认识她会拒绝少君的安排,有吃有喝有屋子住,却不要,执意跑来跟你蹲四面漏风的草棚?”
    浣熊兽人满脸不信。
    “……”
    氶旲收拢手指,染满泥血的指甲,狠狠地嵌入手心。
    是啊,她若不是妡児,她为何舒适的环境不待,非要跑来跟他说那些,他的归降有那么重要吗?
    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谁会在乎他归不归降!
    所以……
    真的是自己误会她了吗?
    “问你话呢!”
    浣熊兽人厉喝道。
    “不,不认识,”氶旲抹了过嘴角的血渍,后悔的滋味在心头无限蔓延,“只是因为同族罢了。”
    是啊,他谁啊,不过是个废物罢了,还是个愚蠢至极的废物,连敌友都分不清。
    活该被敌人欺骗和利用!
    无用的忏悔,虚弱的身体,懦弱的内心,以及早已麻木的斗志,却在看到那曙光之后还有质疑的能耐。
    呵呵,真是好笑呢!
    “胡扯!”
    燐其不费吹灰之力就一把拎起瘦得皮包骨头的氶旲,笃定道,“你不仅认识她,你还认得我父亲!说!她是谁!她跟我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若父亲因为他是御孁兽身份而断其铁锁,不许他当坐骑,那一早就该颁令下旨全城,不许任何兽人拿御孁兽当坐骑。
    却偏偏在那只雌性来过燐歼殿之后,父亲见了他才忽然说不许,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被耍了一日的燐其,再无等待的耐心,他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今日你这嘴若吐不出一个实话,那从今往后也无需张口了。”
    燐其从腰间拔出匕首,锋刃的刀锋怼在氶旲的脸颊上,也映着燐其那张与淅七分相似的脸庞。
    在四目交汇的瞬间,氶旲清楚地嗅到了来自死亡的气息,他明白对方不是简单的威胁。
    是真的动了杀念。
    被当成这家伙这么多年的专属奴隶,被他的下等兽人们欺辱暴虐,但这样暗无边界的日子里,倒也没有触碰过死亡的边缘。
    然而此刻,氶旲却看到了黑暗的尽头。
    “呵。”
    随燐其一声嗤笑,那皮开肉绽的感觉就在氶旲的脸上游刃,血液沿着刀锋下淌,一路淌进氶旲破开的嘴角。
    血腥味冲击着味蕾。
    “……”
    小浣熊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倒也不是一把小小的匕首玩出了多么恐怖的花样,而是主子注视鲜血溢出皮肤的眼神,令小浣熊胆寒。
    就像一个探出深渊的恶魔,正在垂涎和拉拽濒临死亡的生命,还以引诱为乐趣。
    小浣熊也不算啥好东西,狐假虎威的坏事也没少干,但他真没害死过谁,也没见主子有过虐杀行为。
    暴躁,任性,冲动,不计后果,还带着一股有点可爱的傻劲,那才是小浣熊熟悉的主子。
    可眼前的这个,就像顶着同一张皮囊却换了另一个灵魂的人。
    那双干净透彻的双瞳,随流动的鲜血而泛起了血光,上扬的嘴角勾勒着对吞噬生命的贪婪,以及探入氶旲伤口的手指,戏谑般的拨动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撕裂声。
    视虐杀为乐趣,肆意挑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吗?
    就在小浣熊不解的时候,燐其的头脑却从未如此清晰过,抛出的问题,似乎也没再重要了,泛红的双瞳,明显对猎物呈现的恐惧更感兴趣。
    同一时间,承受死亡逼视的氶旲,也下意识地联想到了一个名字:
    “魁舜……”
    那是几百年前父亲随首领在坂圠森林战斗过的雄性,他曾远远地观过战。
    燐其身上,竟有魁舜的影子……
    那他的父亲……
    所以,那名为魁舜的嗜血恶魔,就是当年的混血蛇兽炽亚,同时也是现在完成二次进化的淅……
    那么所有困惑都能得以解决了。
    这种骨子里就充斥着对杀戮莫名喜好的恶魔兽人,干任何丧天害理的事都不足为奇。
    又岂会对昔日恋人从一而终?
    炽亚可以背叛妡児,他的儿子燐其,将来也可以。
    他们都是披着无害皮囊在世间游荡的嗜血恶鬼,专以残害生命为乐趣,无非是他们体内的恶劣血统何时觉醒的问题。
    首领是对的,即便他淌着御孁族一般的血统,也不该被接纳,早期就该连同他的生母一并处死。
    “我不认识你父亲,也不认识那只雌性。”
    氶旲合眸。
    “噗嗤”一声,热血飞喷。
    血溅半张浮笑的脸,却只是轻轻擦拭遮了眼的部分,随即收起匕首,若无其事地迈开脚步,往殿外走去。
    小浣熊侧过头,不忍直视,但见主子离开,连忙道,“少君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禾亚阁。”
    燐其淡淡道。
    她也只可能在那里。
    “少君大人明日一早还要去禁致谷……”
    小浣熊不敢阻拦,只能提醒。
    “管好你的嘴,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杀。”
    被训斥过无数次,唯独这样的警告,却是第一次。
    小浣熊静静地看着主子远去的背影,心里忐忑不安,他不再担心主子明日缺席而挨训,反倒因他前往禾亚阁而倍感恐惧。
    不知是在担心接下去不可控的事态,还是畏惧这一夜之间因受刺激而忽然成长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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