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妡児吧。”
    艾冉抿嘴浅笑。
    “……”
    雄性猛吃一惊,诧异地望向艾冉。
    妡児不是谁都认识的,哪怕是御孁族部落里的兽人们,也不是谁都能见上一面的。
    但眼前的雌性为何会以这样的口吻提及妡児,好像很了解一样。
    “你如果能把你的脸擦一擦,说不定我还真能认出你。”
    艾冉笑道。
    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兽形态下还能做出分辨,但如果对方真的认识妡児,那她也一定认得他兽人形态的脸。
    “什……什么意思……”
    雄性一头雾水。
    “你可曾见过妡児的兽体?”
    艾冉早已完成兽体的完整进化,自然跟御孁兽没了半毛钱的关系,他排除她是妡児的可能,也正常。
    加之凰族又属罕见羽兽,早已灭绝,寻常兽人连个概念都没有,断然也认不得,更属正常。
    经艾冉这么一提醒,雄性又惊又喜。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拭脸颊,一边兴奋回应,“没……没见过……所以……所以你真的是妡児吗?”
    于艾冉而言,在这种陌生而令人深感不安的环境下,只要同为羽兽,就已倍感亲切,更何况对方还是御孁兽。
    “我帮你。”
    艾冉缩起手,扯过袖子,替雄性擦拭,她也很想知道是哪个故人,这一别就是多年,差点还生死相隔,不知还能否认出。
    “可是妡児她……她已经……”
    雄性又激动又困惑。
    “氶旲?”
    艾冉大吃一惊。
    这不是母亲经常接来礼苑陪她玩耍的臭小子嘛,现在好了,真的臭了,这浑身的伤,加常年不清理的污垢,散发着浓郁的臭味。
    “你认得我?你真的认得我!你知道我名字!那你就是妡児!是不是!你就是妡児!你没有死!”
    氶旲一激动,伤口“嘶啦”一声,开裂。
    “啊——”
    氶旲疼得大叫。
    “别乱动了!”
    艾冉低声斥责,但又揪心,这浑身上下的伤,又何止一处是随时会开裂的,可这里连清水都没有,更别说药物了。
    见艾冉愁眉不展,氶旲笑道,“我逗你玩的,我不疼,你看我刚才被揍,我一声都没吭,这都是些小伤,隔天就好了!”
    好一个隔天……
    隔天还是会被欺负,旧伤未愈,新伤又添,无止境的隔天,是暗无天日的一天又一天。
    “我真没事~”
    氶旲笑道。
    灿烂的笑容,却不再阳光,眸里的阴霾,终究厚实,并没有因为故人的重逢而消散。
    艾冉难以想象,这就是当年那个雌性们喜欢的不得了的奶油小兽。
    “能不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那些兽人们说,捕捉羽兽近乎百年,是为何意?”
    艾冉着实不愿让眼前的少年被痛苦的回忆侵蚀,但她必须知道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整个羽族都沦陷,连御孁族都难以自保?”
    艾冉可以憎恨牧纣让她献祭的行为,但无法否定他和他的结侣雌性曾悉心呵护着她的成长。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养育过她的人。
    在走向祭坛之前,牧纣给予的父爱足以撑起一片天,而?礼夫人更是对她疼爱有加。
    至少那个时候,她是全兽世大陆最幸福的孩子。
    无可厚非。
    “牧纣大人和?礼夫人呢?”
    艾冉如此称呼的时候,不但氶旲大吃一惊,就连艾冉也惊讶不已,果然还是生口的。
    但她现在是艾冉,不是妡児了。
    “还有司戈沰为何如此针对羽兽,在我的印象中,孛夺垭之前是没有这座城的,它是何时拔地而起,又如此风靡,它的主人,是谁?”
    艾冉的连番询问,让氶旲十分难受,枯瘦的身躯,蜷缩得更加夸张,好像恨不得缩进角落里面再也不出来。
    “即便你不说,我也猜到些许。”
    艾冉后退一步,跟氶旲拉开距离,她不想给他施加压力,她理解他的这种抗拒心理。
    氶旲仍不语,低垂的头,深深地埋在干枯的臂弯里,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我不问就是了。”
    艾冉宽慰道。
    “是我……”
    氶旲低声呢喃,他不安地缩着双脚,双臂禁锢如柴般的腿,“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御孁族……”
    “……”
    艾冉愣了愣。
    “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夫人才上了当……我……我真的没有想到夫人会因为我……”
    “首领又因为救夫人而中了陷阱……”
    “都怪我……”
    “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会骗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我害了夫人和首领……”
    “是我害了御孁族……”
    “是我害了拓余垩莫所有的羽族……”
    微颤的低声如洪水猛兽一般,忽然爆发,就连艾冉都能感受到氶旲剧烈发抖的声带被狠狠撕扯的疼痛。
    “是我一手酿成了羽族的灾难——!!!”
    氶旲崩溃道。
    “氶旲你冷静一点!”
    艾冉连忙起身,抱着崩溃的氶旲,“不关你的事,氶旲,不关你的事,不要这么自责……”
    “是我……妡児,真的是我……是我害了夫人和首领……是我害了御孁族……我害了所有的羽族……”
    氶旲抬头看向艾冉,泪水的冲刷让那双竖瞳终于明亮了,但看得艾冉心痛不已,他就像一个乞求被宽恕的罪人。
    他没有地方诉苦,也没有人听他忏悔,他自责而懊悔,却无处发泄,他只能忍着,不停地忍耐。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羽兽的地狱,是一个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的愚蠢和罪恶的地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氶旲哭得像个孩子。
    “没事的,都过去了。”
    艾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氶旲的脸庞,生怕触碰到他伤口,她什么都给予不了,同他一样无能为力。
    但至少可以陪伴,让他知道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相信我,都会好起来了的。”
    艾冉安抚氶旲的同时,内心却是沉甸甸的,太多疑问迫切需要答案,但她不能再逼问氶旲了。
    至少此刻不能。
    他承受这么多,再问下去,怕是会逼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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