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不似夜里那般寒冷。
    烟岚醒来时望了眼窗外,接着便猛地起身,屋里空无一人。
    她竟睡到了日上叁竿,错过了伺候他早起练武。
    此时小腹又袭来阵阵疼痛,她不禁皱眉。昨晚安睡没多久,便被这疼痛折磨醒了。一晚上呜呜噎噎,约莫吵得他也未睡好。
    想起昨晚,她又红了脸。做了那般亲密又羞涩的事情,还赤身裸体被他抱着去沐浴。这……这是她曾想都未曾想过的事。即便同林公子认识近叁年,都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举。
    而与这位半夜将她掳走的不速之客,认识不到半月便已……
    沉寂了叁年,空白了叁年的思绪,忽然有些乱了。想不起曾经,亦不知将来。烟岚垂眸,原以为此生或许便要被关在烟云台那间小小的厢房中,却不想会遇到他。
    可此人身份特殊,生性冷漠,恐不会为一介女子动心。大约不出半年便会腻了吧,到那时只怕……
    此时门被推开,思绪被猛地打断。
    烟岚抬头,便看见高大的男子手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走了过来。
    碗递到她面前,热气瞬时暖了她的四周。
    而端碗之人依旧语气生硬:“喝了。”
    烟岚双手捧过碗,“姜汤?”
    她喝了一口,暖流一路划过。她一口气将整碗都喝了,这才注意到他额间全是汗。
    练完武本就气血翻涌而体热,又生火煮汤,岂不更热?
    她忙起身将碗放到一旁,“烟岚伺候公子沐浴更衣。”
    “不必。”他转身就走,只留她一人在房中。
    烟岚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人白日和夜里,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白日里一副生人勿近谁近便杀的模样,夜里却是……
    她依稀想起,拂晓腹痛呻吟之时,似乎曾有一只手抚上,暖了小腹,缓了疼痛。
    可她却又记得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还是梦中?
    思索着转身,看见了那只空碗,她顿了顿,唇边勾起柔和的笑意。
    整整大半日,都未见萧戎有什么吩咐。
    月事的不适稍有缓解,她便立刻动手把昨晚弄脏的单褥清洗了,即便冷水有些扎手,也总比晚上又让他睡木板强。
    她将单褥晾在廊前,白日虽冷,却也日头充足,不出两个时辰便能干了。
    晾好单褥,她才发现自己所站之地,正好能将大片的广阔雪景纳入眼中。
    而雪地中,一道黑色身影飞舞,招式极快。
    烟岚静静地看着,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即便他每次练武的招式都不同,每回看都该觉得新鲜。
    可偏偏,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细想过后,却没有丝毫相似的记忆,反倒引得头痛。烟岚摇摇头,许是多看了几次,便有些混淆了吧。
    她净了手,趁着他还未结束,打算像他昨晚那般,做上一顿像样的席面。
    于是萧戎回头看过来时,就看见后厨之地燃起黑烟,他眉心一皱,快步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看见一个半点不懂下厨之事的人,正在烟熏火燎中被呛得直咳嗽。
    萧戎一把将人拉了出去,“你又是做什么?”
    烟岚手上还拿着打火石,“公子……我明明就是按照你昨天的样子做的……”
    萧戎看着她,这样不会做事还净添乱的婢女,只怕是卖不了几两银子。
    看她被呛红了脸,他沉声道:“出去。”
    烟岚一听这语气不善,立马乖乖走了出去。满脸歉意和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再次做起了原本她的分内之事。
    接连试了几日,烟岚终于明白,原来料理一手好汤水也是需要天赋的。
    明明是照着萧戎的做法依葫芦画瓢,却还是能做糊做咸,平白浪费了粮食。至此,烟岚也认命地只做了些力所能及的杂事。
    像下厨这等大事,她就只有打下手的份。
    就这样在岛上住了十来日,除了后几日萧戎每隔几个时辰便要在冰天雪地中泡冰水,着实令烟岚心惊之外,其余时候她都是过得惬意自在的。
    朝夕相处这十几日,她也不似最初那般极为畏惧他了。想来任是谁吃了萧戎那一手好菜后,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闲话。
    正所谓,吃人嘴软。
    更何况此处热水沐浴不便,若是回回都要她自己提水,只怕是要累得日渐消瘦了。
    面冷心热大抵就是如此。
    烟岚眼看着萧戎将东西妥善地挂置在马的身上,而她则两手空空地跟在后面,若是叫旁人瞧见了,只怕也是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般享清福的婢女。
    “公子,你的身体当真已经无碍了吗?”直至被他抱上马,圈在了怀里,烟岚还是不太确信。
    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他体温灼热。
    “差不多了。”萧戎拉动缰绳,休息了十几日的骏马劲头十足,飞奔而出。
    “为何不等完全好了再走呢……”
    耳际风声大,但烟岚仍旧听见他的声音:“天色太沉,恐有暴雪。”
    烟岚当即明白,暴雪一来,只怕那小木屋便要比现在还要冷了。他体热自是不怕,暴雪能折磨的,唯有她这般身娇体弱还怕冷之人了。
    蓦地心头一暖,烟岚低低地说:“多谢公子体恤。”
    只是风太大,而她声音太小,身后之人没有听见。
    此番回程,不知为何不像来时那般昼夜不休,反倒是一到天黑便会停在客栈休息。来时她的确有些吃不消,又不敢吭声让他停下休息,只忍着身体不适,也致此次月事腹痛不止。
    不知是不是因为用膳时提过那么一两句,未曾想回去路上就真的轻松了许多。
    今晚停留的客栈,便是最后一个落脚处了。明日若出发得早,约莫不到午时便能抵达祁冥山。
    这客栈偏僻,驭马飞奔许久,到时已经深夜。
    四周都是深山老林,静得吓人。
    而客栈烛火寥寥,烟岚扯着萧戎的衣袖,紧紧地跟在他身边。
    还未进门,便看见一个驮着背的老头匆匆走了出来:“不知阁主亲临,未及时出门迎接,请阁主赎罪!”
    原来是血衣阁自己的地方,烟岚顿时松了口气。
    还与那老头恭敬地行礼:“深夜前来,要麻烦伯伯安置了。”
    那老头瞎了一只眼,只用另一只眼打量了下烟岚,笑道:“听闻阁主身边有了女子,老头子我原本还疑惑,如今见姑娘风采,便知是为何了。”
    烟岚笑笑:“伯伯过奖了。”
    “上好的厢房还空着,虽说是最好的,恐也难以入得了阁主的眼,老头子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萧戎打断:“带路。”
    “啊好好。”老头转身,一边带路一边继续道:“客栈人本就不多,一见到自己人便觉着亲切——”
    声音戛然而止,烟岚眼看着一支利箭从老头身上穿刺而出,热得发烫的血飞溅到了脸上。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萧戎一把拉到身后,只听嗖地一声,又是一支利箭射在了门上。烟岚一怔。
    射中老头的箭,是从客栈里面出来的。
    而这支射偏了的箭,则是从客栈外的深林中射出的。
    腹背受敌,原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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