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风离开医院的时候,周静给出了住院五天观察而得出的数据。许风还有十五天的时间,十五天之后发生什么周静也不确定。
    他还有很多未了之事,所以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医院,他需要去一次云南大理。为了兑现承诺,也为了办一件放在心里很久的事儿。
    许风信佛,虔诚,每次遇到寺庙必先进去拜拜。原因有二,一来是因为他从小在寺院长大,可以说是吃着众多香客供奉菩萨佛祖的百家饭长大的。二来因为他的三位师傅,虽然在凡尘都有辉煌的过去,但最大的功德还在寺院。
    大师傅曾经对许风说过,一个人在世上有很多种集福和消福的途径。日行一善不是难事,难的是一直日行一善。为善或者为恶也是同样的道理,再小的恶事,积少成多也是大恶。再小的善事,积少成多也是大善。
    许风在经过的第一个村子,建立了以肖晴名字命名的希望小学。有乡亲们和商会同仁的帮助,希望小学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已经建成了。配套的宿舍和食堂还在施工中,但是两层的教学楼已经完成了。
    宽敞明亮的教室,悦耳的朗朗读书声。以前许风只能在大师傅那里听说,听说着山外孩子的什么年龄需要做些什么。
    他从未想过要离开寺院,也从未想过会失去三位师傅。他们虽然对他很严,但是有些时候又是那么可爱。
    许风跟三师傅关系最不好,因为他一直在教许风拳法。八极拳是基础,后来有学习了咏春和太极。每一种只教他基本功,每一套拳法的基本功一天十次。这一练,用尽了许风从六岁到十六岁的美好光阴。
    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为了能够让许风完全记住拳法,三师傅每天都会找不同的武僧跟许风比试。刚开始是输赢点到为止,赢的一方可以提出一个要求,输的一方必须无条件答应。
    但是这个条件有个限制,只能在寺院里兑现。如果离开了寺院,那么这个要求便自动作废。那三年,许风没少干烧火做饭劈柴挑水这四样活儿。每天都是老样子,被寺里武僧揍得鼻青脸肿,然后跑去厨房干活儿。
    许风也是正儿八经的皮凑肉厚,不管怎么揍都能扛得住。也正因为年复一年的锤炼,才造就了他现在的这般体格。
    到了另一个小镇,许风跟许霞一起选定了地方,然后开始了第二座希望小学的施工。由小镇上的几家老族长盯着,务必将许风给的每一分钱都花到正地方。建成之后的学校由许霞的名字命名,对于这个唯一的要求,当地人没一个反对的。
    在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许风每一天都会去一个不同的地方。然后在那个地方选择一个合适地段,无条件建造一所希望小学。并且承诺他们,只要希望小学办得好,他将会继续为他们提供学习和多媒体教学用品。
    这些东西城市里的学校早就用上了,但是对于连教室都没有的他们,从来不会奢望用上那堪称高科技的东西。
    别说是他们这些学生,就算是他们的老师,也很少有人在学生时代用过多媒体教学。不是他们孤陋寡闻,而是这些东西对他们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许霞有些不理解许风的做法,希望许风可以多买一些多媒体教学用品,然后给每一所希望小学全都配上。许风没有答应许霞,为此她又跟许风闹了两天的脾气。
    第三天晚上,许风带着许霞坐在一座小山峰上,阵阵凉风扑面而来。许风突然问道:“如果你是我,是给我在这里放一台风扇呢,还是给我一个寻找风口的方法呢?”
    许霞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冰雪聪明的她岂会不知道许风话里有话。但是她一直都是西方人的思维,想问题跟许风不太一样。
    换一种方式跟许霞解释,这次她终于听懂了许风的话。
    一共七所学校,许风全都以他们七个人的名字命名。但是他不需要对方任何回报,只需要每一位孩子都能在这里快乐成长。在两所学校里配备了多媒体教学用品,不过不是全校,而是只有一个班级拥有而已。
    许霞不太理解许风的做法,他确实也懒得跟许霞解释。如果他满足了每一个人的要求,那么他们肯定会对许风感恩戴德。但是等到事情过去之后,他们便会忘了这茬,只记得他们能够用上多媒体教学了。
    掉进水里并不可怕,就算是对于不会游泳的人而言,掉进水里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待在水里才是真的可怕,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水里不会淹死,待在水里才会。就算是水性再好的人,一直待在水里迟早也会被淹死。
    七所学校的建成,已经让许风耗尽了大半精气神。最后回到大理古城,许霞扶着许风顺着古城城墙缓缓向前。他已经没有力气独自走路了,就算是拄着拐杖也不行。跑了这么几天,他已经耗掉了大部分体力。
    现在的许风不像身体健康的时候,不管干多重的活儿,睡一觉照样生龙活虎。他已经走到了最后,再也没有经历让自己重新恢复以前的状态了。但是他不后悔,至少可以在临死之前完成一桩大事。
    许风信佛,更相信善有善报。他建希望小学,是为了世世代代住在那里的人。希望他们不要误了孩子的前程,可以把他们的孩子送进学校而不是送出去干活。
    在那里走访的时候,许风看到不少十三四岁的孩子,扛着一个大号背篓。里面装满了药材,走上两个多小时赶去集市,然后换些钱贴补家用。
    他们才十三四岁,本该是坐在宽敞教室里读书学习,却早早的担起了养家糊口的担子。虽然他们只是背起了一点儿,但是那已经有了压垮他们的重量。
    这几天许风很少跟许霞说话,因为她总会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弄得待最后她自己都记不清了。许风索性不去理会许霞,让她在那里可劲的折腾去吧。
    建造希望小学,就是为了给哥几个集福,为哥几个积攒功德。一桩大好事可以冲散一桩恶事,这便是许风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虽然有些东西虚无缥缈,但是一旦有人亲身经历过,那一切都会变成现实。
    许风从不会去强迫任何一个人做任何事儿,就算那件事看上去再不对,他也不会强迫别人接受他的观点。人只有掉进坑里摔疼了才会长记性,你提前跟他说前面有坑注意绕行,他一定不会听你的话。
    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也是在正常逻辑思维推理之后最正常的结论。许风久久不肯离开大理,只不过是想多看看那座美丽的古城。从日出到黄昏,许风和许霞漫步在那座古城。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许霞莫名其妙的又流泪了。
    以前的她并不这样,从小到大她哭鼻子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如果再除去回国那次和听闻许风消息那次,许霞只哭过一次。那还不是她真的想哭,而是被别人的事务波及到了她。
    一个铅球砸在了她的脚上,虽然那玩意儿不重,但是砸在脚上却像是千斤坠。疼的许霞当时就掉眼泪了,事后同学还专门登门道歉,从那件事后许霞又多了一个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站在大理古城门口,许风和许霞并肩坐在台阶上。那里是许风第一次来这里时所站的地方,也将成为他最后一次离开时所站的地方。便是他要死了,也不会改变以往的做事风格。他是个念旧的人,到什么时候都是。
    许风不肯站起身,示意许霞帮他买瓶水去。在看到许霞跑去商店的时候,许风用力想要站起身,只可惜他没能成功。重重坐回台阶上,许风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真不想许霞一直陪在身边,因为他最见不得生死离别。
    许霞一蹦一跳的回来,递给许风一块雪糕,小声说道:“哥,晚上走还是明天走?”
    “走?去哪儿?”许风疑惑的问道。
    许霞疑惑的看着许风“你不知道?”
    话说出口,许霞就已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既然刚才许风是那个反应,那么他一定不知道那件事。
    周静告诉许霞,是因为她不想看到许风就这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离开。而且她跟许霞也是巧遇,没遇上她也不会专门去找许霞。
    而许霞这次真是无心之举,她根本没有想到哥哥竟然真不知道。如果哥哥知道那件事的话,想必他现在已经坐上离开的班机了。
    许风叹了口气,被许霞扶着站起身,平淡道:“算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这两天都挺累的,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这一夜,许风一直盯着手里的那张合影。确切来说,那是一张仅存的婚纱照。男的帅气女的漂亮,所有人都说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还有人讲,他们俩绝对可以白头到老。
    说这话的人不少,但是最终没能实现。许风看着照片上的女人,喃喃自语道:“难道你真的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约定的吗?”
    这些话他只能自己讲给自己,不能说也不想说给别人听。地球离了谁都转,太阳离了谁照样升起。许风从没有把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但是他也有很多美好的期望。但是他如今才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许霞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一张请帖放在了桌上。许风没看去翻开请帖,只是看着请帖的封面,他的心跳已经加快到不可抑制的频率了。
    他害怕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却又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或许他也忘了,当初他也曾经说过,好聚好散会真心祝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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