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感觉车子停了下来,显然驾驶员也发现了后有追兵。
    既然这辆多功能气垫车可以隐形,只要静止不动,应该没问题。
    不料,车身竟然剧烈地摇晃起来,似乎在下沉,是错觉吧,外面可是旷野。
    老兵揭开了谜底:“大家别慌,车子正在钻到地下,敌人就不会发现我们了。”
    原来气垫车的多功能包含了钻地,难怪它的头部是锥形,像只穿山甲。
    众人不再说话,眼前漆黑一片,车子很快不动了,停在了地下的土中。
    不一会儿,头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快速掠过,消失在远处。
    众人这才松口气。
    小明问:“我们要去哪儿?”
    老兵回答:“去我们的基地。”
    他特意强调了“我们”两个字,俨然把小明他们当作了抵抗组织的人。
    小明忽然语气生硬:“老兵,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我们可以去你们的基地休整一下,只要身体一恢复,就立即离开,不参与你们的抵抗活动。”
    其余兄弟听了,都有点忐忑,毕竟现在要仰仗抵抗组织,没必要把话说绝。
    宫二的手原本和小明握得紧紧的,也不由一松,却是想到,他急着离开,自然是牵挂他的两位妻子。
    老兵并不介意:“没问题,不过,在休整期间,希望你配合一下我们,做一些宣传工作。”
    小明沉吟了一下,答应了。
    气垫车钻出地面,继续前进。
    由于是黑夜,小明等人压根看不清外面的情景,也辨不出方向。
    天亮的时候,气垫车驶近了一座城市的边缘。
    众人豁然看到,在前方灰败的建筑物之间,有大量的核尸游荡。
    这时,车窗徐徐封闭起来,里面的车灯亮了,老兵歉意道:“各位,进入基地的路线是高度机密,以防敌人渗透进来。”
    众人表示理解。
    车身又摇晃起来,显然又钻入了地下。
    小明注意倾听,一开始还有沙沙的钻地声,很快就顺畅起来,似乎进入了一个通道。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车子停下来,车门打开,大家依次下车。
    空气清新,隐隐有泥土的味道。
    小明脚一落地,不由暗吃一惊:面前是一个高阔的地下空间,像水晶石一样参次排列的灰褐色石柱冲天耸立,一根一根地支撑着顶部,鹅黄色的灯管照着地面,一排排一列列的迷彩服军人正在操练,男女比例相当,俨然一个大军营。
    原来,抵抗组织的基地位于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在一座核尸之城的地下。
    再也没有比核尸更好的掩护了,即便帝国的侦察机飞过头顶,也毫无觉察。
    “老师,教练!”宫二发出惊喜的叫声,仿佛看到亲人一般。
    果然,对面迎来一男一女两个军人,正是莎莉和强森。
    几兄弟也是欢呼雀跃,彼此虽然才分开几天,却恍若隔世。
    莎莉和宫二亲热的牵着手。
    强森也给了几兄弟一人一个熊抱,抱得众人龇牙咧嘴,都有伤的。
    完成任务的老兵和刀锋悄然而去,他们也需要休息,调整x战场的疲惫身心和惨痛记忆。
    这时,操练的军人们发现了小明等人的到来,一阵骚动,原本整齐的队列变得凌乱了。
    但是,所有人都整齐地做了同一个动作,高举右手,竖起“y”的手势。
    是的,如今的罗马战队,尤其是小明,已成为自由的象征、反抗的旗帜。
    小明却有种被绑架的感觉,他现在已经自由了,还有另一个战场在等着他,可不想在这里受到羁绊,担负起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莎莉让强森领着王昆、小武、胖子和宫二去疗伤。
    她则带上小明,去见抵抗组织的领袖。
    小明此前,曾多少次猜测领袖的身份,此刻真要见面了,却没有丝毫的激动。
    因为他已变成了局外人的心态,这里的一切,跟他的关系不大。
    他最多是个客人,出于礼貌,去拜会一下主人而已。
    小明跟着莎莉,进入一架电梯。
    偌大的电梯,没有别人,他和她虽然发生过亲密的关系,但现在,却都神情淡然,应了一句老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电梯动了,却不是上下移动,而是平行移动。
    电梯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停下来,门一开,小明就呆住了。
    他看到了无数的男女老少,白人和黑人都有,甚至还有少量的黄种人。
    他们挤在了电梯外,排成了一条长龙,好长好长,空气中弥漫着人群密集的热量和气味。
    原来,基地不仅是个大军营,也是一个小社会。
    人们看到小明的出现,一个个眼睛发亮,面露喜色,然后齐刷刷举起了右手,做出“y”的手势,嘴里喊着他的名字,虽然发音很不标准,但还是能听出来:“小明……小明……”
    此起彼伏的喊声越来越大,小明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全没想到自己在基地的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
    莎莉在他身后感叹一声:“小明,去接触一下大家吧……”
    小明大脑有些迟钝了,思维完全被热情的人群所左右,机械地迈出脚步,慢慢地走进人群。
    人们一个个面带虔诚,纷纷地向他伸出手来。
    小明像个木偶似的,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拉扯着,一一跟他们握手……
    人们自发地让出一条通道来,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
    小明一路握着手,走到了门口,门缓缓打开了。
    莎莉在他身后道:“小明,进去吧,领袖在等你。”
    小明身不由己,走了进去。
    里面也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通道,墙壁都发着淡淡的白光,他一个人向前走去,周围十分安静,只有他空洞的脚步声机械地回响。
    不知不觉中,光线暗淡下来,小明停下脚步,通道消失了,上方黝黑,四周朦胧一片,仿佛有一双眼睛在观察着自己……
    他有一种被看光的感觉,又有一种回归母体的缱绻!
    他的心灵仿佛开了一扇大门,思维在释放,和周围融为一体……
    小明看到一双很熟悉的眼睛,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他眨了一下眼,想看得更仔细,那双眼睛也眨了一下,他蓦然醒悟,这是自己的眼睛!
    当他这样想的时候,那双眼睛越变越大,眼前一花,水落石出般的,一个巨大的白色y标志悬浮在半空。
    小明立刻联想到第四帝国的红色x标志,显然,抵抗组织用白色y标志,作为对抗它的象征。
    这时,一个有些耳熟的浑厚男声响起,是汉语,说得相当标准:“小明,你好!”
    小明看看四周,看不出声源的位置,也看不到任何人,有些迟疑地问:“领袖?”
    那个声音回答:“你可以叫我领袖,其实,你才是救世主。”
    小明吓一跳,直觉对方这么捧自己,是要将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肩膀上,赶紧撇明:“领袖,别开玩笑了,天无二日,我可当不了救世主,能救自己就不错了。”
    领袖不置可否:“你已经救了自己,你还可以救更多人,只要你想。”
    小明见他一环扣一环,似要套住自己,索性坦白:“我是要救更多人,我的亲人都落在一个敌人的手里,他们在亚洲,我必须回去救他们。”
    领袖并不惊讶:“能力和责任成正比,我相信你可以救出他们。但是,世间万物,都是有联系的。比如,如果不是我们在x战场上救了你,你也救不了你的亲人。”
    小明暗想未必,只要自己杀了老兵和刀锋,迟早也会逃出第四帝国,只是耽误点时间而已。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领情道:“领袖,谢谢你帮了我们。”
    领袖一语道破天机:“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很清楚,我们帮你,其实也是帮自己。”
    小明没想到他如此痛快,很对自己脾气,也就不再遮遮掩掩:“领袖,我想,我也帮了你们,大家扯平了。”
    领袖笑起来:“好小子,很懂得谈判嘛。按照你们东方的哲学,世间每一件事,都有它的理由。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有你的理由!”
    小明没想到领袖跟自己谈起哲学来,有点被绕晕了:“是吗,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领袖的话里透着玄机:“你的理由,存在于你的内心,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小明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领袖继续语打机锋:“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内心?我问你,对于人的内心,最可怕的是什么?”
    “是……”小明感觉自己的思想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吃力地解答,“应该是欺骗或谎言吧!我想,对于每一个人的内心来说,都害怕被欺骗或被蒙蔽!”
    领袖平淡如水:“你很聪明,这个答案已经很接近了。但真正的答案刚好相反,对于人的内心来说,真相最可怕!”
    “真相怎么会可怕,我们人类孜孜以求的,不正是真相吗?”小明本能地反驳。
    领袖像老师一样教导他:“说的不错,我问你,人类为什么追求真相?”
    “是因为……这世界的真相太少了!”小明一面思索一面回答。
    领袖的声音露出一丝称赞:“回答得很好!可是,维持人类世界延续的,不是真相,而是谎言!”
    “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是太可怕了!”小明的固有信念在动摇,怎么会这样呢?
    领袖的声音异常冷静:“对于人类来讲,谎言构成了现有的精神世界,一旦知道真相,将颠覆固有的一切,包括信念和使命。你也一样!”
    “那你能告诉我,真相是什么?”小明迷茫了,一如眼前的空间。
    “你真的想知道?”领袖追问,“即便是最可怕的真相?”
    “是!”小明坚决地点点头,人,如果活在谎言之中,那还有什么生趣?
    领袖轻轻一叹:“真相就是,人类的灭亡已经就在眼前,不可避免!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改变这个结果,因为我们无法改变自相残杀的天性!既然人类很快不复存在了,那我们所做的一切,爱和恨,好和坏,又有什么意义?”
    小明有如当头棒喝,是的,领袖的话太对了,虽然已进入了末世,但人类还在自相残杀,加速自己的灭亡。
    他自己就是个明证,从黑市杀到曼谷,再杀到星马港,最后杀到日之堡,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一片焦土。
    而他要杀回曼谷,自然也是要大开杀戒。
    而他这样做的名义,是为了爱、为了救人,到头来,却是毁了城,灭了世。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人类都灭亡了,他和爱人、以及兄弟姐妹们,又如何独活?
    他的大脑一片浑噩,眼中有泪水闪烁,喃喃自语:“难道我们人类,真的没救了吗。”
    领袖语露不忍:“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就握在像你这样的人手中,救世或灭世,就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小明下意识地问:“你为什么不可以,你才是领袖。”
    领袖一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宿命,我只能居于幕后,当个设计者。不像你,可以当个建设者,也可以当个破坏者。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看出来了。”
    “我们见过面?你到底是谁?”小明下意识地叫起来。
    领袖越发像个哲学家:“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你要知道你是谁!”
    “你说什么?”小明已经彻底糊涂了,根本无法理解他的话。
    领袖却没有回答,从朦胧的对面走出一个人影,一直走到小明的面前。
    “是你……”小明无比惊讶地瞪大双眼,万万没想到,抵抗组织的领袖竟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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