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如鲛人所说,王子镇对秋色的感觉的的确确算是日久生情。刚开始只是好奇,然而慢慢相处,吵吵闹闹下来才之后,发现她真的是个难得一遇的好女孩,乐观聪慧,积极开朗,知足常乐,摒弃虚妄,不计得失。大概所有好女孩身上的优点,她通通都有了,当然,缺点也不少,譬如冥顽不灵,爱管闲事,爱钻牛角尖等等等等……就不一一列举了。但是,千好万好,不如男女双方对上眼的好,一切水到渠成,顺其自然,最是美好。
    对于此点,王子镇也是后知后觉,他并没有否认对秋色的好感,却也没有直接承认。
    鲛人盯着他瞧了半晌,虽知他在思虑,在思考,却不知他心思千转,早已将种种可能逐一都想了个遍。
    鲛人继续说:“我说你闷骚,并不是随口胡谄的,你明明发现自己喜欢她了,可为什么要掩饰,为什么不明说呢?你可是应龙王子,只有我们怕你的份,你怕什么,拘束什么?”
    王子镇听之在理,事实确实如此来着。但,他并非是怕,更不是拘束,仅仅是因为他心生负罪感,愧疚感,更觉得自己对不住凉夜。他明明是爱凉夜的,爱了千年,找了千年,可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莫名奇妙的就爱上了其他的女人,虽说他智商了得,但是在这情商方面简直就是个白痴,所以他才会感到迷惘,感到纠结。在得知秋色被辣鸡附身带走的那一刻,他是满腹的担忧;在看到付岩施加在秋色身上的伤痕时,他竭力克制内心的愤怒;明明是满心满眼的各种担心,可说出来的话,却句句都变了味,通通都变成了叱责和质问。如今想来,这全然是因为自己因爱而错乱的情绪在作怪。
    再经鲛人这么一解释,想不通缘由的王子镇算是想明白了一件,那就是,自己真的是爱上了秋色,这心里头同时装下了两个女人,这不是脚踏两条船吗?这不是成渣男了吗?
    什么梗这是。
    接着,他的手指微张,停在柜子前,原本设置在柜子上的封印倏尔一闪而没。
    结界被打开了。
    鲛人惊讶不已:就这么几句话,他竟当真还他自由了?
    王子镇瞧了它一眼:“怎么,舍不得走?”
    鲛人毫不迟疑地跃出柜子,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鲛人一离开柜子,立马变成一个头上长角,头发棕红,有着健硕胸肌,高大帅气,而且长有鱼尾的男人,只不过尾部鱼鳞的色泽暗淡无光,尾巴上的鳞片甚至还脱落了许多,像年长失修的墙角,露出了惨白色的皮肤。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此时竟透着些许不和谐的红光,一头棕红色长发中也掺杂了许多的白发。原本与他下半身相联的怪鱼,此刻已变成一副粗大发黄的铁链,栓在他的鱼尾上。
    “你当真放我走?”鲛人仍有些难以置信。想当初王子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北海深渊逮住他,没想到就因为寥寥几句话,几个字,就放了他,这……不太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我说过,若你说的话有价值,我会考虑放你走。”王子镇摊了摊手,转身走向他的木椅,慵懒至极的坐在椅中:“不送。”
    虽然王子镇放了鲛人,但是鲛人并不会因此感谢他,因为他困于此柜已经有三百多年了。他心里明白的很,王子镇不过是看他即将寿终正寝了,这才给了一个光明正大放走他的理由。
    鲛人曾经也是心高气傲的异类,在被王子镇关在柜子里的这三百年里,他从未向王子镇求饶,但是在这一刻,这一秒,他的一切傲气都比不上自由,他忽地轻笑一声:“千年转瞬而过了镇王子,这个世界终于又出现了一个适合你的女人。你的故事我也是略之一二,可在我看来,你与凉夜之间看似天长之久的情,可不是什么真爱,说白了不过是少男少女间情窦初开的美好回忆,而且缘份这东西,缘来了,要把握,缘尽了,要放手。好好体会吧!后会有期。”说完,他拖着铁链消失在原地。
    可王子镇又何尝不知,只是要做起来,太难太难了,千年时间已过,他依然放不开手,他不由自主地冷笑一声:“你知道什么?”
    他一个人静坐了几秒,一抬眼时就看见倒霉鬼还在他的木桌上晃来晃去。
    他都忘了,这个自称是倒霉鬼的野鬼还没来得及处理呢。
    “轮到你了,你……”话还没说完,倒霉鬼突然在他木桌上给跪下了:“哥,我不去投胎,求你收留我吧……啊哟喂……”它再次被王子镇无情的甩开了,好在这次,王子镇是脚下留情,用他的手背将它弹开了。
    他拿出手机按了个千百年来不变的号码,三声“嘟嘟”声后,电话里传来懒洋洋的女声:“老娘今天休息……”
    “天天休息看综艺节目,你腻不腻你说?赶紧派个鬼差来我这领走漏网之鱼。”说完,他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哥……求你了,求你收留我……”倒霉鬼哭丧着脸:“我不想投胎,做人太累了,我不想做人,我宁愿永远做只倒霉鬼,永远保持这个样子,我也不想去投胎。”
    王子镇苦笑:“做人的确很累,但是,做人却是最有趣的,因为这个世界,很酷。”话音一落,门外适时传来几声敲门声:“镇王子,属下鬼差,奉命来领鱼。”
    “行了,去你该去的地方。”
    原本半跪在桌上的倒霉鬼,听完这句话之后便知一切都已成定数了,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对王子镇道了谢。
    它跳下桌子,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木门开了,门外并没有鬼差的身影,有的只是一个黑色的漩涡,那是通往地狱的唯一通道。
    倒霉鬼突然转过身来,它若是有眼睛,此时一定是泪眼汪汪的。
    “怎么了?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王子镇问。
    “哥,姐是见义勇为,是大好人,若是换作其他人,只怕第一反应就是跑路了。”
    王子镇抬头瞟了倒霉鬼一眼:“我知道,你跑路了。”
    语气干脆的让倒霉鬼气得直跺脚:“这不是重点,你听我把话说完了再损我不成吗?”
    王子镇随意的摊了摊手,他倒想听听,这只小东西的嘴里又会吐出什么不一样的话来?
    “姐做的没错,那种迫在眉睫的情况下,她不可能撇下那个被吓得早就丢了魂的姐姐不管,也许在你看来,她是多管闲事,但是在我看来,她此举,是英雄所为。”
    正在喝水的王子镇蓦地喷出一口的水,他讥笑道:“没文化真可怕,什么叫英雄所为?她算哪门子英雄?”
    倒霉鬼抓抓头:“那个词叫啥来着,哦,对,叫巾帼不让须眉。”
    “……”王子镇算看明白了,敢情这家伙已经被秋色的大义之举彻底给收服了:“然后呢?”
    “你既然喜欢人家,就大胆的表白了吧!要是我没死,我一定追她。”
    王子镇不乐意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跟一个野鬼计较什么,太没风度了:“有本事,你倒是活过来追她啊!”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是他一贯的作风。
    倒霉鬼咂咂嘴,信誓旦旦地顶了一句:“你等着。”
    “小鬼,你还当真了。”
    见他站起,倒霉鬼吓得忙跳进漩涡中,在漩涡消失之际,它又钻出它的小脑袋来:“哥,我说真的,你等着。”
    “滚。”王子镇顿时来火了。
    倒霉鬼一溜烟,又把头缩了回去,漩涡瞬间消失,不留痕迹。
    王子镇拢了拢风衣坐下:“什么玩意,还敢跟我叫嚣抬杠,活腻了。”但是,倒霉鬼的话,却让他心中一阵说不出的烦躁。
    话说秋氏兄妹回到家后,秋色就一头钻进房间睡大觉去了,一遇到纠结万分的事,她一向都是采取睡觉的法子来过滤一下自己的大脑,一来可以让自己放松放松,二来可以达到冷静的效果。
    秋爸爸拉过儿子秋硕,指了指秋色的房门:“咋了这是?”
    秋硕笑了笑:“没事,思考人生问题。”
    正一头蒙进被窝里打算睡觉的秋色,手机却响起了,她划开解锁键,听到是苏炫庭的春风化水般的声音:“秋,在做什么呢?”
    “哦,扶苏啊,我正准备睡觉……”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才响起一阵超级爽朗的笑声:“大白天的睡觉,那晚上都干嘛去啊?跟扶苏下棋吗?”
    秋色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一个骨碌就坐了起来,抓狂似的揉了揉头发:“我……我刚正好在看司马迁编注的史记,恰好看到扶苏这一段,然后被他的风采彻底给迷住了,所以顺口就喊了出来,哈哈……口误口误……”看来人真不能走神,一走神,这嘴巴就容易捅窟隆:“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阿昕怎么样了?”生怕他继续追根究底,她连忙转移话题。
    “都不错。”
    见自己成功了转了话题,秋色这才安了心:“不错就好。”
    “对了,阿镇在不在你身旁?”
    提及那个人的名字,秋色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怒气又窜了出来:“不在。你找他?那干嘛不打他的电话?”
    “无人接听。”
    王子镇的手机,尽管少有电话进来,可是他24小时都处于开机状态的,无人接听这种情况,还确实少见哦。
    难道……心情不好的他,跑到异空间去找碴了?呃,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哦。他就是这么个心理变态的人哦。自己不好过,也绝不让别人好过。
    “呃,可能……信号不好,说不定一会就通了。”
    “你们……吵架了?”苏炫庭的感觉一向相当敏感,单是从她“不在”这两个字的说话语气中就可以嗅出异样的感觉。
    “没有。”秋色回答得很快:“谁跟那个自大狂吵架了?我有病啊!”
    苏炫庭却不以为然:“你不说,我只好去问他了,拜拜。”
    “嘟嘟……”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秋色愣了半响:什么情况这是,几日不见,挂个电话都这么利落。她赶忙回拨苏炫庭的电话,可惜电话那头已经开始占线了……
    “不会吧……”若是让王子镇来解释这件事情的始末,天知道他会把自己说得多么的无用,多么的累赘,那么自己在扶苏心目中的好形象只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不要啊……”一边尖叫连连,一边穿衣提鞋……
    坐在沙发看电视的秋爸爸听着她在房间里特别干劲十足的声音,心情是别样的好:“好的很,好的很。”
    当然,苏炫庭是拨通了某镇的电话才会占线。
    苏炫庭还是没开始说话,那头已经响起了和秋色一样的开场白了:“哦,扶苏啊!”
    若说这对男女不是早早约好的,苏炫庭绝对不信。困惑不已的他,叹了声大大的气:“你两是约好的吗?不是说好了,不许喊我扶苏这个名字的,你倒好,非但没替我守口如瓶,反而还把我到处宣扬了?”
    “停,我跟谁约好了?”王子镇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千年木桌旁,看着三眼怪在桌上,上窜下跳的舞蹈。
    “除了你和秋,还有谁?”
    “我和她约好了?我们两约好了做什么事情?”
    “你喊我扶苏是因为你知道我的身份,可就在方才,她也喊我扶苏……你别告诉我,不是你告诉她的?”
    王子镇讪笑一声:“这可冤枉了……”话未说完,他就看到当事人秋色正用着他送给她的瞬间移动,风风火火的出现在自己跟前了,甚至霹手夺过他的手机放在自己耳边:“炫庭,我现在要和阿镇出去办事了,有空打给你,拜拜。”声音别提有多朝气多活力。
    没给苏炫庭半分说话的机会,她直接就挂断了电话,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脸莫名奇妙的王子镇,她趾高气扬地说:“我和你吵架了吗?”某镇还没回答,她已经自言自语地接下去说了:“答案是没有,对吧!很好,手机还你,我走了。”
    “唱什么仙人跳呢?站住。”
    秋色头也未回,汲着她的拖鞋继续往外走。
    王子镇又喊了一声:“站住。”口气明显比方才冲。
    秋色发觉自己现在对他不善的口气表示十分的反感,她径直翻了个白眼,没停,继续走。
    “叫你呢?”声落,王子镇已经“嗖”的一下出现在秋色身侧,他一把拿住她的皓腕,力气颇大,令秋色吃痛,她一咬牙,一伸手反抓住他的臂部,将他从自己背后越过重重地撂倒在了地上。
    这一记过肩摔,摔得出其不意,摔得相当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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