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歌舞散场,观众都陆续离开大厅,也没剩几个人,是以他们一群人站在这里说话,也不算打眼。
    赵海潮的朋友说了几句客套话,说要请赵海潮携夫人参加宴会,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转身被簇拥着走了。
    几人走出歌舞厅,江颂年本来是打算送苏惟眇回去的,如今看来,这里也没他什么事儿了,给叫了一辆马车来,就自个儿回家去了。
    外人眼里的赵氏夫妇,伉俪情深,恩爱非常,一路无事,回到了客栈。
    “你怎么会去那里啊?”赵海潮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而且还是和江颂年,他心里不舒服,可又不好明着较劲。
    “我去涨涨见识咯,”苏惟眇伸懒腰,坐在桌前,对着镜子摘取头饰,“我还没问你呢,你见朋友怎么就去了歌舞厅呢。”
    赵海潮笑笑,脱了外衫,走到她身后,伸手替她取一只发夹,“夫人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去,少拍我马屁。”苏惟眇在镜子里瞪他,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含混过关。
    赵海潮笑出声,露出白白的牙齿,他弯腰,下巴碰了碰她的发顶,“朋友邀约,不好断然拒绝。况且,夫人这么喜爱西洋事物,我去瞧了正好回来和夫人讲一讲啊。”
    “谁是你夫人?”苏惟眇翻白眼,这人自从在歌舞厅介绍她的身份后,就上瘾了一般,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
    “你答应了和我成亲,咱们回去就办酒席。”赵海潮自然不依,手扶着她的脖子,亲了亲她嫣红的嘴唇。
    在申城的日子,赵海潮见到了苏惟眇不同以往的一面,她完全不惧怕那些新鲜的事物,甚至表现出他从未见过的那种开心。
    他想:她是真的很喜欢大都市的生活。
    两人的关系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也乐于和他分享买来的新鲜事物或者是在外的见闻,她的衣衫换得很快,款式繁多,穿褂子马步裙、洋装,裤子、裙子不拘,甚至还穿了一回学生装——蓝布衫和黑裙子,不过她好像不喜欢那种装束,只穿过一回便作罢。
    这个城市有这么多新鲜的东西,苏惟渺拍电报给江瑜,打算在闵城开一家百货行,专门卖这些新奇的洋玩意。
    于是她更多的是在外面观察市场,由罗胜领着,在赵海潮的陪同下见了一些当地的商人。
    -
    莱阳苏家梅院。
    江瑜收到从申城拍来的电报,很是高兴,她就知道苏惟眇去办这事,很是妥当。将文植和杜岳等人召集起来,商量起后续事宜来。
    陈长青很是忙碌,还是时不时找借口去找江瑜,他成为抱孩子的一把好手,小星星对他也很是亲近。
    江瑜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舒坦的,只是最近苏家的商船进水,货物损失,她很是焦愁。
    这里面有一批从江南采购的茶叶,损失最是惨重,泡过水的茶叶,如何再卖?
    可江瑜却在偶然中得知进过水的茶叶,另有一番不同的清香,她实验一番,喝了茶的人都说茶好喝。
    于是江瑜召集众人,将这批湿损茶叶,重新上市,采用先试喝再订货的模式,又在莱阳和闵城都广而告之,茶叶销售的成果不错。
    这次又令苏家众人,对江瑜刮目相看。
    “少夫人,眇小姐说没说申城怎么样啊?和咱们闵城大不一样吗?”桃英坐在一旁做绣活,看着摇篮里的小星星。
    “这申城,和咱们闵城确实大不相同,有很多舶来品、洋玩意儿,是咱们这里没有的。”江瑜还在灯下看账册,书案上摆放着苏惟渺从申城拍来的电报。
    “真的是洋人满街走吗?”桃英问,她这也是听说的,迫不及待的想要求证。
    “这个她倒没说,只说有很大很高的船只,码头特别大,能容纳几十只船停泊。”江瑜回答。
    据她所知拍电报是按字数算的,惟眇写这长篇大论,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银子。她知道惟眇写信,素来不简洁,很口语化。
    这些日子,苏惟渺从申城拍来的电报不下五封,后面几封倒是用字简洁许多,她不禁想:许是终于意识到拍一封电报要花不少银子。
    “知春这回是见了大世面了。”桃英笑,当时得知知春要跟着眇小姐去申城时,她们几个抓着知春的手,要让她好好看看,回来同她们讲一讲世人口中的大城市是个什么样。
    她们这些丫头,有些人从来没离开过莱阳,有些人最远去过闵城,远在千里之外的申城,只是听人说过,从未想过要去看一看。
    “少夫人,你想过要去申城吗?”桃英问,陈少爷倒是去过申城,还在那边生活了几年。如果少夫人要去的话,她也就能跟着去见识见识了。
    “暂时没想过。”江瑜摇头,以后有机会就去走一走吧。
    -
    苏惟眇站在六层楼的楼顶上,一览上海滩的滚滚江水,心道这个城市真是繁华。
    她望着绚丽落霞,却感叹:这十里洋场的繁华,如烟花般绚烂,不知会熄灭在几时。
    届时硝烟四起,人人流离失所。
    他们在码头上看到远洋海船这个庞然大物,同行之人莫不惊叹,也不知这大船从哪里来。
    停靠在上海的大船,有南下而来的东瀛的船只,也有北上而来的南洋船,有些船从更远的美洲或者欧洲来,船只的到来,贸易的发展,让这个昔日小渔村迅速成长为一座大都市。
    繁华的港口,让近来兴高采烈的苏惟眇沉静下来,她有些闷闷不乐,说不上什么原因。
    一直留意她的赵海潮敏锐地感知到了她的低沉,甚至是他们登上大船时,她站在途中,感叹了一句:“如果有人一生都在船上,从未踏足过陆地,他会不会太过寂寞了。”
    她想起了《海上钢琴师》中的主角,那个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的1900。
    赵海潮回头看她:“你说谁?”
    苏惟眇摇头:“随口感叹而已。”
    之后大家都在兴致勃勃地游览大船时,她只是站在甲板上吹风,赵海潮没有去,他曾在船务局当过差,对船体构造很是了解,没有兴趣再去游览,却不知苏惟眇为何也没有游览的心思。
    他想:这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啊。毕竟她从来到申城,对任何的事物都有关注的兴致。
    风从海上来,在耳边猎猎作响,苏惟眇望着远处,海天一线,烟波浩渺。
    赵海潮问:“你在看什么?”
    苏惟眇仍旧望着远方:“天气条件合适的话,可以看到海市蜃楼。”
    赵海潮循着她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水天浑然一体。难怪古人能写出“极目楚天舒”的句子。
    从码头上回来后,苏惟眇就沉静下来了,也不再天天出门逛街看新鲜事物,而是躲在屋里,伏在案上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
    知春这些天也跟着苏惟眇见了不少世面,从心里感谢她家小姐,这下她再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苏惟眇觉得自己带上知春的决定无比正确,她就吃吃喝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和在家没什么区别,极度舒适。她想着自己无论走哪里也要把知春带上啊。
    这刚呆在屋里一天,请帖就送上门了。
    苏惟眇心里奇怪怎么会有请帖给她,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邀请赵海潮携夫人参加三天后在督军府举办的宴会。
    赵海潮几乎天天出门会友,从不带她的,这回是怎么了?
    她把请帖放在桌上,也不再理会,去一边儿的贵妃榻上躺着看闲书。
    知春还觉得她家小姐和姑爷的感情更好了了,看来不久可能就会添个柔软可爱的小孩儿了。
    苏惟眇看了会儿书,就把书搁脸上,睡了过去。
    赵海潮携夫人参加了晚宴,这回她穿着正式的传统服装,珠宝行头也是一样不落下,把赵海潮都惊艳了一把,不过他家夫人一向美丽,在穿衣打扮方面很有品味。
    在宴会上,人们才知道之前在申城各大百货商店大肆购物的竟然是关中某省巡抚大人的夫人。
    只是不知道这位某省巡抚大人,是怎么搭上申城督军的线的。
    苏惟眇从来不觉得这种宴会有什么好玩的,一群陌生人吃吃喝喝、相互攀比、各种八卦,有什么意思?
    比如她已经从好几个人嘴里听说了一件事,那就是:今晚某个银行的行长带着一个脸生的丫头出席宴会了,珠光宝气加身,也还是有几分上不得台面的怯弱感觉。
    她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不过既然来了,面子上还是要做好的。
    “赵夫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都听说关于你的传闻呢。”一个穿紫色旗袍的女子笑道,她自称是军中某个将官的夫人。
    “就是啊,听闻前儿个有一位夫人,横扫城里的好几家百货公司呢。”另一个穿米色桔梗长裙的女子附和道。
    “是吗?真是让大家见笑了呢,我呀,就是爱买东西。”苏惟眇笑眯眯的说。
    买东西买成那样子,岂止是爱买东西啊?几个女子心里都有些不屑,不过就是从乡下来的土包子,仗着有几两银子,就敢在申城耀武扬威了。
    “我家中姊妹众多,这回我要来申城,自然要给家里的姊妹兄弟带些礼物回去,”苏惟眇装作没看见几人神情举止中的不屑,“不知道几位夫人可以给我推荐些特产吗?就是只有申城有的,旁的地方都没有的。”
    不错,她要打探申城这些富商官员的夫人太太们都用什么,穿什么,爱买什么。
    她们嘲讽就嘲讽好了,反正她也只是听一听而已。
    “不知道赵夫人的娘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啊?”有人问道。
    “我娘家,就做点儿小生意。”苏惟眇淡淡笑着回答。
    小门小户的商户女,众人心中更是不屑了,纵然心里不想搭理她,奈何督军都喊她嫂子,叮嘱他的夫人,好好招呼苏惟眇。
    有督军夫人照应着,众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踩压攀了高枝的小商人的女儿了。
    苏惟眇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借着去洗手间溜了出来,就算屋里的窗户都开着,可是人太多,这个天气,还是闷热难耐。
    她站在走廊里,伸手理着头发,就听到有人喊她:
    “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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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安,看文的小仙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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