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荼蘼,春色渐消的时候,骨咄禄来到了长安。这时的长安已有了夏天燥热的气息,空气中浮动着不安的情绪。
    迎接骨咄禄的宴会定在了大明宫的麟德殿,圣上为了这个夜宴,特意除了三天的宵禁。
    灯火亮如白昼,舞姬跳着婀娜的软舞1,舞裙翻飞,舞袂翩然,香风弥漫在暖暖软软的风中,滴酒未沾的她也有些熏熏然。她抬眼而望,父亲坐在不远处喝着闷酒,她不由意兴阑珊。
    她正在孕中,害喜严重,本不打算来到这种喧闹的场合。但是,听说父亲也意外的受到了邀请,她不放心,便随着李贤前来。
    “放心吧,他只是心情不好,有些事情他郁结在心中太久了,喝点酒反而能好一些。”李贤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就是怕父亲太过伤心,陛下和天后请他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怕父亲酒后失仪,我怕……”暮贞心里着急,说起话来也语无伦次起来。李贤打断了她的话:“放心吧,少瑾那边我都交代好了,若是肃王喝醉了,我叫少瑾送他回去。”听到裴珣的名字,暮贞脸色瞬间苍白,她向李贤指的方向望去,恰好对上了裴珣忧伤而失望的眸子。她匆忙的低下头,心拧成了一团。事到如今,裴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她不敢奢求他的原谅,只希望他们的婚事能够顺利,他终有一天会看到阿姊的好。
    感觉到另一束目光的关注,暮贞转头而望,李弘坐在他们旁边靠近圣上和天后的位置上,此时他看她的眼神是脉脉温柔的,也是黯淡落寞的。他今天身着紫色的衣衫,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他总用一方浅蓝色的帕子遮着嘴角,以掩饰那时不时发出的咳嗽。暮贞看的一阵心酸,连忙转移了视线。
    宴会刚刚开始,一切就开始乱得一塌糊涂了。
    “骨咄禄王子,那位……可还认识么?”坐在上首的李治有些微醺,靠坐着给骨咄禄指了指宗肃。
    暮贞这才注意到了这次宴会的主角,她的表兄——阿史那骨咄禄!
    他长着一副非常英俊的面孔,眉毛粗而浓,眼眸深邃,瞳仁也是澄澈的碧色,最重要的是他那种自信果敢的气质,会叫人觉得他身上蕴藏着什么得天独厚的力量。他是草原的骄子,否则父亲也不会寄了那么多希望在他身上。
    “阿史那骨咄禄见过大唐肃王殿下。”他拱手,行了个汉人的礼。
    这个礼让暮贞和肃王同时怔楞住了,暮贞担忧的望着父亲那张瞬间灰到了极致的脸,她分明看到了他眼睛里有泪珠在闪动。这么多年,父亲最耿耿于怀的便是自己质子的身份,肃王的这个名号本身就是对他人格的束缚和禁锢,更是他最无法和仙逝的父王和王兄交代的事情。现在这样的讽刺之言从骨咄禄的嘴里说出,叫宗肃的尊严瞬间扫了一地。
    “离开突厥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宗肃叹着说,这么多年他只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忍耐,所以他的脸上虽然留有哀戚之色,但却也是平静的,平静地遏制了暮贞即将爆发的情绪。
    一双手将暮贞发抖的手牢牢握住,温热握住了冰凉,坚定握住了脆弱。暮贞转头看他,已是泪流满面。他默默的将她的头埋在怀中,大掌轻抚着她的发,低语道:“贞儿,肃王都忍了,你也该忍住。毕竟这是在宫里,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我们,我们一步也不能错,我们错不起……”说这句话时,她分明听到了那重重的鼻音后是任命的悲哀,是啊,他们的生命,他们的宠辱,他们的未来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她再看不惯父亲受委屈也只能忍住,否则也只会叫父亲的处境雪上加霜。
    暮贞忙擦了泪水,调整了情绪,脸上重新挂上了淡淡的表情,好像对刚才的事情熟视无睹。
    那边的骨咄禄只是有礼而疏远的笑着,后来在大家渐渐都转移了视线的时候,骨咄禄端着酒樽向李贤和暮贞的座席走了过来……
    1唐代广泛流行于宫廷贵族、士大夫家宴及民间堂会中的表演性舞蹈。节奏舒缓,优美柔婉,风格与健舞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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