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他们的推理很可靠——那就是作曲家可能会在靠近机场的难民营里寻找受害者。
    这种法医鉴定学真是厉害:航空燃料指示出机场,利比亚食物的调料指示出难民餐食或卡波迪基诺接待中心难民营附近的小商贩。
    然而……
    即使是最为无懈可击的完美理论,也会遭遇不幸的破坏。
    一切都为时已晚。
    作曲家已经完成了莱姆和其他人猜测的犯罪。而且这次还有所改变:他没有再麻烦地采取绑架人质并用其呼吸声作为华尔兹的节拍。这次他只是简单地割断被害人的喉咙,然后留下他标志性的绞索就逃跑了。
    在阿米莉亚·萨克斯和埃尔克莱·贝内利到达现场半个小时之前,警察总署派遣的小队来到这个可能发生下一起绑架案的难民营。当时,这里已经有十几名国家警察和宪兵,还有一些金融警察和移民法律专家。萨克斯看见难民营外有很多的闪光灯和拥挤的人群,把大门周围堵得严严实实。那边的铁丝网已经被剪断,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出入口。
    有一百多人聚集在外面——现场的警员神色都十分戒备。萨克斯推测大概有很多难民从那里跑出来看热闹。此外,还有很多小商铺的员工,那些示威者、记者和过路人,站满附近几英里的地方,萨克斯猜测他们都想看看这场屠杀的情况。
    萨克斯佩戴好耳机,按下通话键,接着把保持接通状态的手机塞回屁股后面的口袋里,紧挨着她的弹簧刀。
    “萨克斯,你到现场了?”
    “要赶在现场被污染之前开始调查。这里有不下五十人围在尸体周围。”
    “该死。”
    她转向埃尔克莱:“我们必须让那些人走开。清空现场,清空整个区域。”
    “是的,我来处理。我试试看。瞧瞧他们这些人。”
    他从她身边走开,去和几个国家警察讲话,对方一开始几乎没怎么理会他。她听见他提到“罗西”的名字,然后又说道“斯皮罗”,接着这些人的神色变得谨慎而专注,开始认真疏散人群。一些男男女女,很明显是军队的士兵,从旁协助。
    萨克斯告诉莱姆她会马上再打给他,她要先保护现场,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找到这里的负责人。”
    “好的。”
    戴上手套,绑好橡皮筋,即使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周围已经被践踏得一片狼藉。她蹲下身,掀起盖单的一角,开始查看受害者。
    他是一名年轻的男性,肤色很深,双眼半睁,倒在一片厚厚的血泊中。他的脖子上有多处明显的伤口,脚上穿着长袜。她又盖上了盖单。
    埃尔克莱和几个警官说完话之后,和其中一个走到萨克斯这边。她认出这个人隶属于国家警察。
    埃尔克莱说:“这位是布比科警官。他是听到工作人员报告发现死者后第一个抵达现场的。”
    “问问他受害者是谁。”
    布比科伸出手和萨克斯握了握。他说:“我会说英语。我在美国上过学。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过我现在英语说得也还可以。”
    在他还要说些什么之前,一位女性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意大利语。
    萨克斯看向迅速靠近的这个人。来人是位矮个子女士,面容姣好,不过脸色很冷峻,厚厚的红褐色头发用黑色橡皮筋扎成一束马尾。她身材瘦小,但是看起来很有气势。她穿着满是灰尘的卡其色上衣和灰色长裙,脖子上挂着一条挂绳,后腰上别着对讲机。
    她的行为举止和一般员工不同,说话颇有气势。
    这位女士脸色铁青地看着尸体。
    萨克斯问道:“和难民营联系过了吗?”
    “联系了。”她的眼光还留在盖尸布上,“我是拉尼娅·塔索。”萨克斯注意到她的胸卡上写着“内政部”“这里的主管”。她的英语带一点口音。
    萨克斯和埃尔克莱也介绍了一下他们两个人。
    “真可怕,”她嘀咕道,“这是我们这里的第一起谋杀案。之前发生过抢劫和打架,但是从来没发生过强奸或者谋杀案。这太可怕了。”最后一个单词的发音在字母“h”上有些僵硬。
    不一会儿,马西莫·罗西也到了。他大步走过来,朝着埃尔克莱和萨克斯点点头。他向拉尼娅做了自我介绍,在简短的意大利语之后,他们都转用英语交流。警监询问难民营的主管和布比科警官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拉尼娅说:“警卫还在寻找目击者,一个员工,一个厨子,看见那个杀手蹲在尸体身上,他把绞索丢在地上,逃到灌木丛和小树林,钻进一辆黑色汽车后扬长而去。我询问了那辆汽车的外观,但是那个厨子想不起来了。”
    布比科说:“几个警员和我听见动静就马上跑到路上。不过,就像我已经告诉过塔索主管的那样,他当时已经跑了。我设置了路障,可是这片区域十分拥挤。我们这里靠近机场,而且现在有很多工厂和农场;可想而知,会有很多大街小巷供他逃遁。”他展开一张纸巾,露出里面极其眼熟的绞索,是用黑色的肠线制成的。
    “在哪里发现它的?”萨克斯问道,“这个绞索。”
    “那里,靠近头部。”布比科说道。
    “被害人呢?你知道他的身份吗?”萨克斯问。
    拉尼娅说:“是的,是的。他通过了欧洲难民指纹数据库的审核程序。《都柏林条约》你熟悉吗?”
    “是的。”萨克斯说。
    “他叫马利克·达迪,二十六岁。在突尼斯出生,不过之前二十年都生活在利比亚,和他的家人在一起——他的父母和妹妹还在的黎波里。他没有犯罪记录,是一个典型的经济难民;在利比亚冲突中,他不持任何公开的政治立场,也不是什么派系的目标。他不是那种极端主义分子,比如像isis那样的就会被监控。他到这里来只是单纯地想改善生活,然后和家人团聚。”
    拉尼娅低头看了看,又补充道:“真是太可怜了。虽然我不能说我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了解。但是马利克是最近刚来的,所以在我的印象里他还是个新人,还整日沉浸在消极情绪之中,非常焦虑。他非常思念他的家人和他的家乡。在营地里,我们有意大利难民委员会的代表——简称cir,被政府派来为他们提供心理上的帮助。我认为这对他已经很有帮助了。可是现在却……”她脸上闪过一个愤恨的表情。
    布比科说:“不仅如此,说起来有点惭愧。一些人跑到尸体跟前来抢夺他的东西。他们拿走了他的鞋子和皮带,抢走了他的钱夹和每一分钱。”
    拉尼娅·塔索说:“我太震惊了。是的,这里的人都很绝望,可是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啊。居然去偷他的衣物!他们原本还想拿走他的衬衫,看起来是这样的,之所以没有拿走它,仅仅是因为上面都是血。太可怕了。”
    “你知道是谁拿走这些的吗?”埃尔克莱问道,“这些东西很可能是重要的证物。”
    拉尼娅和那个警员都不知道。她说:“他们跑得无影无踪。”她朝着那群难民挥了挥手,在围栏另一边的营地那边。
    她又提供了一点萨克斯觉得有价值的信息:几天前,她曾经看见一个很可疑的男人。那个人体格魁梧,在盯着她看。也许他当时正在研究这里的安保,或者只是在寻找被害人。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只能做个大概描述,而且她也无法详细说清他当时站在什么地方。
    会是作曲家吗?
    丹妮拉和罗西的搭档乔瓦尼也都来了。看起来他们早到了,在周围做了些调查。丹妮拉走到她上司那里,用意大利语对他说了些话。然后警监问拉尼娅:“你能进行一些查问吗?找找看这营地里有没有人看到些什么?那些难民都不和我们说话。”
    她用意大利语回答,语气清晰而肯定。
    萨克斯继续说:“告诉他们,我们不会把他们列为嫌疑人,那个杀手是美国人,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据我所知他被称为作曲家。”
    “是的。”
    拉尼娅看着栏杆那里挤得水泄不通的难民,她想了想,然后说:“另外,马利克是他杀死的第二个移民了。”
    “我们救下了第一个,”埃尔克莱指出,“不过,没错,马利克是第二名受害者。”
    “那么,原因很清楚了。”营区主管斩钉截铁地说道。
    罗西和萨克斯转过头看着她。
    “这是个安葬时刻。”
    萨克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深入询问,不过罗西已经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拉尼娅解释道:“那是一位政治家在罗马某个公共讨论会上的演讲题目。这篇文章已经被广泛刊印。《安葬时刻》提到了寻求避难者的相关问题。有很多的当地市民在意大利、希腊、土耳其、西班牙、法国,感到他们面临危机——他们被人潮掩埋了,这些从其他国家涌进来的人潮就像山洪暴发般吞没了他们。”
    “因此,目的地国家的市民,比如意大利人,他们越来越敌视这些可怜人。”她转而对罗西说,“比如有些人,他们相信警方不会积极调查针对移民的犯罪,不像他们在调查针对市民或游客的犯罪那样。这个作曲家也许精神有问题,但是他却非常聪明。他很清楚这里大多数人的态度,尤其大多数政府人员的态度,而且他相信你们不会尽全力地阻止他。所以他才会针对难民下手。”
    罗西缓缓说道:“是的,我也听过有人这样说;但是如果你认为我们不在乎受害者你就错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对他这次罪行的调查会和之前的调查一样认真,和被害人是神父或者是首相一样认真。”说完他忍不住笑了笑,像是在说,“说不定要比调查首相是被害人还要更加努力呢。”
    拉妮娅显然没有理解话中的幽默:“我在这里并没有看见太多警官。”她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那不勒斯。我们要应对街头犯罪。我们要应对卡莫拉。最近的报告说有恐怖主义分子计划针对欧盟有所行动,这也包括意大利。我们这点黄油却要被涂抹在太多面包上。”
    她对这个说辞不为所动。她的目光再次转向那张白被单,大部分已经被血染红,然后她就没有再说什么。
    科学技术警员的厢式车抵达了。这让萨克斯警探记起阿里·麦塞克案子的现场,就是他们把他从导水槽蓄水池里解救出来的情景。
    “我们要开始走格子……”
    他们展开工作,在一个小时的地毯式搜索之后,似乎一无所获。
    被害者附近的脚印都被破坏了,不过他们在后面的树林找到了一些汽车停留过的痕迹。在尸体下方还发现了少量利比亚第纳尔和一张便利贴。没发现电话或者预付费电话卡或者钱包。一个目击者走过来,是一名非政府组织的工作人员。该慈善组织总部设在伦敦,他们来这里为地中海周边的难民营地提供帮助。他没有看见具体的刺杀过程,但是当作曲家迈过尸体,留下绞索时,他瞥见了作曲家的脸。
    这位员工不能提供太多细节,不过罗西还是叫来他的业务搭档乔瓦尼,让他和目击者多聊一会儿。警官走到他的战术特勤警车,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台手提电脑。他登录一个程序,萨克斯看见那是“警用素描facette”,一个非常好用的面部重建软件程序。尽管fbi更喜欢用有血有肉的画师——毕竟现在是个科技爆炸的时代,具有相关能力的人已经越来越难找了,所以他们使用这个类似的程序。
    他们用十分钟完成了一张作曲家的模拟画像——萨克斯认为它看起来非常普通。画像被上传到警察局总署,那里的警员把它送达意大利全境警局。
    萨克斯也得到一份副本。
    证物被分别放置到多个塑料袋内并直接送到埃尔克莱·贝内利那焦急等待着的、戴着乳胶手套的双手上。他填好证物保管卡,然后看着周围,继续研究犯罪现场。
    又过了一会儿,他说他得把证物放到梅甘娜车后备厢里。说完他茫然地朝那个方向看了看。
    罗西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向远离现场的地方走去,还一边向布比科打手势,示意他跟上。
    萨克斯则观察着营地,那是一片很大的地方,看起来混乱不堪。有很多蓝色帐篷作为临时避难所,一堆堆的木柴,晾衣绳上悬挂着很多褪色的衣物,地上堆着成百上千的空纸盒和纸箱,废弃的水瓶以及空食物罐子。人们围坐在地毯上、木箱上,或者直接坐在地上。大部分都盘着腿,也有些人蹲着。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瘦,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看起来病怏怏的。很多肤色较浅的人都被严重晒伤了。
    成千上万的人,就像洪水。
    不,是山崩泥石流。
    《安葬时刻》……
    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啊,萨克斯警探,看来你也是一个残障人士。”
    她回过头发现自己和但丁·斯皮罗现在面对面站着。
    “显然你的听力存在严重缺陷。”
    她忽略了这句话。
    他往嘴里塞了一支雪茄,走到外围后,他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把金灿灿的打火机收好:“你的工作范围被要求仅限于犯罪实验室的辅助工作,以及作为行动时的阿拉伯语翻译。现在你所做的既非前者也非后者。你到这里来是作为一名警探。”他看着她手上戴着的乳胶手套和鞋子绑着的橡皮筋。
    “斯皮罗会不高兴的。不过我晚一点再跟他解释吧。”
    看来,所谓晚点就是现在,莱姆。
    他走过来了。可是谁也没有因为胆怯而退缩。萨克斯也朝他走去,两个人在相距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她比他稍高几英寸。
    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是埃尔克莱·贝内利。
    “还有你!林业警员!”言辞里满是轻蔑,“她不受我直接管辖,但是你受。居然让这个女人到犯罪现场来,还在公众面前露面,这完全违反我严格禁止你做的,简直是岂有此理!”就像用外语讲出这些词句欠缺力度似的,他转用意大利语。年轻的警官脸涨得通红,他垂下眼睛看着地面。
    “检察官。”他开口道。
    “闭嘴!”
    他们被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声音是从黄色警戒线后方那边传来的,“斯皮罗检察官!”
    他转身看,发现对他说话的男人是名记者,是几个守在警戒线旁边的记者之一。当凶杀发生在铁丝网外面时,比起发生在围栏内,这些记者反而能更加靠近。“无可奉告!”说着他快速打了个手势。
    就像他根本没有说过这句话一样,那个记者,一位年轻男子,满身灰尘,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和紧身牛仔裤,走得更近了,连珠炮似的向他提问。
    于是斯皮罗停住脚,站得笔直,转身面对记者。他用意大利语询问着什么,看起来是在寻求证实什么事。
    埃尔克莱悄悄地翻译着:“那个记者要求检察官针对一个传闻进行澄清,传闻中说他邀请两位著名的美国法医学侦探来到意大利协助调查犯罪,而这一极具先见之明的举措在罗马备受称赞。”
    根据埃尔克莱的翻译,斯皮罗的回答是,他不知道有这样的传言。
    年轻警员接着说,据说斯皮罗没有从个人荣誉出发,而是把意大利市民的利益放在最优先考虑,全心全意想要保护他们远离变态杀手的威胁。“此外,退一步说,其他的检察官也许会太执着于自己的地盘而不允许外国警探介入,只有斯皮罗不会,他深知让美国警探来协助追捕同为美国人的杀手有多么重要。”
    斯皮罗又回答了几个问题。
    埃尔克莱说:“他们在问,是否是他推断出凶手会袭击这里,而且差一点就能抓住这个作曲家了,斯皮罗的回答是肯定的,是这么回事。”
    接着斯皮罗似乎做了个简短的总结陈述,记者们赶忙做记录。
    他大步走到阿米莉亚·萨克斯身边,与她握手,用胳膊揽住她的肩膀,面向照相机。“你应该微笑。”他对她命令似的低声说。
    她照做了。
    埃尔克莱也走过来,但是斯皮罗小声命令道:“走开!”
    年轻警员马上退到一边。
    当记者又开始驾轻就熟地绕开人群对着尸体拍照时,斯皮罗看着萨克斯说:“你现在算是暂时地,而且是有限地,被缓刑了。既然你现在已经在现场,我也就不再表示反对,但是你不许和媒体说话。”他作势要走。
    “等等!”她急忙说。
    斯皮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清楚地表明从来没人敢以这种口吻对他说话。
    萨克斯说:“你刚才说什么?关于残疾?我可要甘拜下风。”
    他们两人对峙着,很长一段时间里双方都一动不动。然后他似乎是,仅仅是似乎,对她极轻微地点头作为让步,然后继续给马西莫·罗西打电话去了。
    他差一点就把梅赛德斯撞毁了。
    斯蒂芬感到非常悲伤,因为在营地发生的那场灾难,他的眼里满是泪水,差一点就错过了转弯,那是在他逃出卡波迪基诺机场,逃进山里的路上。
    他停下车,从车里钻出来,趴在冰凉的地上。他的脑海里充满鲜血从那个男人的脖子里喷涌而出的画面,那些血在营地外的沙地上形成一大片血泊。那个人此刻再也不能为他的新曲子贡献节拍了。
    那个男人已经永远归于沉寂了。
    啊,我的爱……
    对不起,欧忒耳珀……对不起……
    噢,绝对不能违逆你的缪斯女神。绝不,绝对地完全地不可以……
    绝不能令她失望。
    其实斯蒂芬从没想过要让那个人死掉,可是现在这已经没有区别了。斯蒂芬的曲子已经毁了,他的华尔兹那么完美,现在全毁了。
    他擦干眼泪,回头看着营地。
    那个刚才令他惊慌失措的地方,如果它是一种声音的话,它应该就是一声惊人的爆炸声。
    不!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斯蒂芬一路下山,始终走在松树和木兰树丛里——他停了停,把脸抵在粗糙的树皮上。
    这是真的吗?
    是的,没错,是真的!他再次闭上双眼,双膝颓然地跪到地上,他被彻底击垮了。
    在他身下,那个男人就这么死了,他的血流得太快了,不停地流啊流,阿耳特弥斯就站在旁边。
    那个在布鲁克林工厂出现的红头发女警。斯蒂芬清楚有人从纽约来到意大利协助调查作曲家案,但是他从没想到过居然是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太聪明了,她居然一路追踪到厂房,而且撞开了围栏,好像她就是来自奥林匹斯的女神,展开双翼一路追击着她的猎物。
    不,不,不……
    斯蒂芬的生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达到大和谐。他不能允许任何事或者任何人阻挠他抵达那个优美的疆界,那个充斥完美音乐吟唱的领域。可是现在正是她,阿耳特弥斯,正在试图阻止他,并且让他的生命堕入不和谐。
    他蜷缩在地上,清楚自己应该行动起来,却因绝望而不停地颤抖着。四周是昆虫的嗡鸣,猫头鹰的咕哝,还有某只大型动物折断树枝和干草的沙沙声。
    可惜这些声音没能令他好受一点。
    阿耳特弥斯……在意大利。
    回到你的房子去,他告诉自己。赶在她追踪到这里之前,因为她肯定会追过来。她是致命的,她太敏锐了,而且她渴望狩猎。
    她是女神。她能感觉到我在哪里!
    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车上。他发动引擎,擦干眼中最后的泪水后,继续上路。
    他该怎么做?
    一个主意出现了。一名女猎人意想不到的会是什么事呢?
    显而易见:那就是她自己变成下一个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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