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响。
    拳掌才缓缓分开。
    龙杰双腿深陷碎石块中,没动,但马大佛却转身朝着下山之路走去。
    不过,他只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背对龙杰,马大佛开口说道:“这二十年来,能和你作对手,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还会和你做对手,再一较高低。”
    他的声音不大,回荡在夜空中,似乎有一股凄凉。
    龙杰想要开口,却“噗”的一声,口中溢出一道鲜血,脸色有些暗淡,缓缓道:“如果有来世,我们继续一较高低,但在此之前,我希望我们不再是敌人,而是朋友。”
    “朋友……朋友!”
    马大佛重复着龙杰这两个字,眸子有些发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叹道:“如果有你这样的朋友,应该很不错。”
    停顿了一会,他又补充了一声:“你还记得之前我们的誓言吗?”
    “当然记得。”
    龙杰点了点头,感情有些复杂,道:你我立誓,今夜谁若不死,就带着另一个人走出南湖之地,去见见那外界风云。”
    “是啊!去见见那外界风云。”
    马大佛抬头看向夜空,眸子中露出一丝向往之色,道:“很早以前我就想出去看看了,可就因为你龙杰,我甘愿在南湖这弹丸之地停留。”
    “正是成也南湖,败也南湖,我这一生,做梦都想打败你龙杰,让战盟一统南湖,然后再走出南湖之地。”
    “可惜,可惜啊!既生瑜,何生亮,南湖出了我马大佛,又何必再有你龙杰……”
    话说着,他又转过身,将目光投向龙杰,眸子中露出一抹希冀之色,急促道:“龙杰,别忘了誓言,你一定要……要……”
    要后面就吞吐了,只见他面色潮红,口中狂涌出一道道鲜血,有些说不出话来。
    龙杰知道他的意思,连忙道:“你放心,三天后,我便带你走出南湖之地,去见见那外界风云。”
    “好……好……好!”
    马胜杰口中虽被鲜血堵住,但仍强撑着,大呼了三个好字,睁大眼睛,朝龙杰大喝道:“龙杰,韩家请了数位高手在峰下等着你,但那都不过是土崩瓦狗而已,你一定不能……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最后一个字吐完,他眸子瞬间暗淡下去,无神无色,气息尽失,然后竖直倒了下去,倒在了积云峰上。
    马大佛身死。
    龙马之战,马大佛败亡。
    南湖第二强者,战盟的创始人,人称笑面佛的佛爷,从此烟消云散。
    他的功过,无法述说。
    他是第一个将南湖一半黑暗世界掌控在手的人,他的手段虽然残忍,暴虐,信奉实力为王,不服者杀。
    但相较上世纪末南湖大小帮派林立,纷争不休的岁月,在他的统治之下,普通人还是要过得好的多的。
    只是和龙杰相比,他就有所不如了。
    龙杰喜好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为救他人,而至家人兄嫂惨死,承受剧痛。
    他不想自己的悲剧在他人身上重演,他看不惯普通人被那些黑暗势力的欺负,所以他才创立龙门,想一统南湖黑暗世界,建议新的秩序。
    他的目的,并非为了权势,而是为了他人,心中有一颗仁慈之心。
    但马大佛则是因为从小受他人欺负,在学艺归来之后,他想将欺负他的人都踩在脚下,他想成为黑暗世界的老大,他想掌控他人的生死,所以创立战盟。
    他为的是一己私欲,所以他不如龙杰。
    不过现在,他已经放开了,看淡了,一切皆是虚妄,唯有一颗武道之心才是最重要的。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一朝突破,步入玄之又玄的境界,可惜又死在了龙杰手中。
    他不怨,无悔。
    用两个字来形容,他也可被称之为一代枭雄。
    此刻只能用几句诗来送他一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也许再过些年,南湖的那些老人,还会记起他,并笑谈几句。
    龙杰将嘴角的鲜血抹去,并深呼吸几口气,脸色恢复平淡,抬腿,走出了坑洞。
    当路过马大佛尸体的时候,看着那还睁着的眼睛,他口中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那是对马大佛的叹息,也是对自己的叹息。
    从此后,他将失去这个对手,这半个朋友。
    “你放心吧!正如你所说,他们不过是一群土崩瓦狗而已,还要不了我的命,我还要兑现自己的誓言了。”
    龙杰对马大佛淡淡的说着。
    他的目光透过迷雾,往峰下看去,眸子中露出一道厉芒。
    然后,顺着上山的路,他大踏步走了下去。
    ……
    今夜,注定是不平凡。
    南湖,各地都有战火。
    积云峰上的两场大战暂且不谈,话说在萧飞的劝说下,龙向阳和孟游带着受伤的晁成迅速上车,朝着峰下开去。
    他们待在那里,不仅帮不了萧飞,反而会是累赘,不如远离战场,以免萧飞后顾之忧。
    本来他们还以为仇崇会出手拦住他们,毕竟马胜杰和韩丰可是出价人头一百万要他们命的。
    仇震的实力,他们见识到了,简直超出了人的范畴,就是和战争大杀器。
    而看样子,仇崇只会更强。
    萧飞被仇震牵绊,如果仇崇对他们出手的话,他们绝对难以上车,乃至开车下山。
    可结果却是,仇崇并未出手。
    他们很顺利的上了龙向阳那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并朝着来时的路下得山来。
    这让他们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置信。
    同时也有些羞愤,羞愤自己实力太差,不仅帮不上忙不说,人家还根本看不上他们,懒得朝他们出手。
    这是龙向阳,晁成和孟游心里的共同感受,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为什么仇崇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就像是蚍蜉和大象。
    蚍蜉在大象鼻子上咬上一口,然后要逃走的时候,大象会阻止蚍蜉吗?
    答案是否定的。
    大象只会甩甩鼻子和耳朵,眼睛中露出一丝不屑,看都不看蚍蜉一眼。
    至于这是为什么?
    因为蚍蜉撼大象,不自量力啊!
    大象皮糙肉厚,蚍蜉根本就咬不动,对大象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更何况两者的体积和实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对蚍蜉出手,大象会觉得很掉价,有失自己的身份。
    而龙向阳,晁成和孟游就是三只蚍蜉,也就是三只大点的蚂蚁。
    即便韩丰和马胜杰出价两百万,仇崇也懒得出手留下他们,不屑一顾。
    还有什么打击和讽刺是比这种更大的吗?
    答案是没有。
    晁成是谁?
    龙门三王之一,号称虎王,即森林之王,百兽之王的意思,可在仇崇眼中,却和一只病猫没什么两样。
    孟游是谁?
    龙门三王之一,号称蛇王,浑身阴冷,出手向来狠厉,让人谈之色变,可在仇崇眼中,就是条四脚蛇,没得一丝毒素。
    至于龙向阳,就更不用说了。
    他乃龙爷义子,龙门老大,不到二十七岁,就已经步入武道,成为玄黄境强者,算得上是天才。
    在南湖,同辈只有萧飞排第一,他就排第二,可同样被人看不上。
    对此,三人内心憋屈而无可奈何的同时,也想着找地方发泄一下自己的怒火,至于发泄的对象,自然就是龙门的死对头——战盟。
    他们为什么要下山?
    龙门最讲究义气,可他们竟然会舍下龙杰和萧飞逃跑,自然是有原因的。
    早在上山之前,他们就商讨过,今夜的决战必然不会如此简单。
    战盟想除掉龙门,这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韩丰想除掉龙门,这从上回在江东大酒店三层楼的聚会上就可看出,更何况韩丰也没瞒着,既有阴谋,也有阳谋。
    黄石见萧飞的那天晚上,就多次强调了韩丰和韩家的狼子野心,天盛集团的周雪松也同样强调过。
    对此,他们自然要有所防备。
    马大佛和龙杰决战,龙门一合三王,除了封平之外,都上了积云峰,而封平又是重伤未愈。
    此刻,龙门空虚,无论是战盟,还是韩丰,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同样,马大佛和马胜杰也上了积云峰,这对于龙门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今夜,不仅是龙杰和马大佛的决战,也是龙门和战盟的决战。
    今夜过后,龙爷和佛爷,二者存一。
    同样,龙门和战盟,也将消失一个。
    南湖的黑暗世界,必将一统。
    这是阴谋,也是阳谋,这是南湖背后所有大佬都默认的事情。
    谁胜谁负,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谁的实力更加强大。
    看见马胜杰先一步下山,龙向阳心里就疙瘩了一下,知道时间紧迫,所以将马力开到最大,黑色的雷克萨斯仿佛化作暗夜的幽灵,在盘旋山道上疾驰。
    他们已经看见马胜杰那暗淡车尾灯,仿佛即将追上。
    突然,在山道两侧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枪响。
    龙向阳心中产生一股惊悸,全速行驶的雷克萨斯瞬间爆胎,不受控制的向马路外侧护栏撞去。
    即便龙向阳车技不错,可面对全速疾驰而又失控的雷克萨斯,也只是束手无措,瞳孔瞬间睁得老大。
    坐在车后座的晁成和孟游也是如此,脸色大变,口中惊呼一声:“向阳,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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