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诉心意之后,两人迅速——恢复成了沈令被发现暗恋之前的状态——沈令甘之如饴,心满意足,叶骁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其实也有些微不同,就是叶骁比之前更喜欢把他抱入怀中,对他亲亲抱抱,也……更喜欢撒娇了一些。
    沈令心内只觉得欢喜。最初还有些羞赧,对叶骁的亲近些微推拒,但路上有一次遇到个女掌柜对叶骁暗送秋波,他心内不悦,便再不拒绝叶骁的亲近。
    两人就这么一路亲亲密密的到了北疆。
    沈令要去上任的地方,是塑月最北,重镇流霞关外最后一个城池列古勒。
    六月底,他们一行从水路直达流霞关,流霞关属于燕州,沈令上了岸,按照规矩,先去拜见顶头上司燕州太守,领了印信。太守对他甚好,看他带的车队多,额外又加拨了五十个士兵送他过去。
    但沈令去见流霞关守将的时候,对方却不阴不阳,饭都未留便端茶送客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因为叶骁。回去一问,果然,这流霞关前任守将是瑶华丈夫刘将军,现任这位是以前刘将军的下属,自然不会对秦王府出身的沈令有什么好脸色。
    五娘则去了趟通判府,按照穗舫生前的遗嘱,送去一枚香囊——通判正是因为保护穗舫而被赶出京都的她的第一任丈夫,何颖文。
    穗舫的前夫是个仪容端方的青年,他接过锦囊的时候,怜蘅在他身侧,抓着他袖子,甜甜地唤了声五姨——穗舫出殡之后,怜蘅便被叶骁送到流霞关的父亲身边。
    小姑娘被养得极好,没有刚到王府时候那股柔怯,还不知生死永隔的年纪,无忧无虑,腻着父亲和五娘撒娇。
    香囊里是一束枯黄的头发和一张小笺,哄走怜蘅,颖文死死握着香囊,仔仔细细,一样一样问五娘,穗舫生前最后的那段时光。
    然后这个男人在听到穗舫最后唤了一声颖文的时候,猛的转头,抹了一下脸,泪水却还是涌了出来。
    五娘别过身去,过了片刻,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支离破碎的“在下失礼了。”想安慰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在生死面前,一切的语言都轻浮不堪。
    婉拒了颖文致送的谢礼,五娘离开何府,心思重重的向驿站而去,在快到的时候,她正好遇到沈令回来,刚想打招呼,却看到叶骁拦了他下轿,两人并肩去看街边的摊子,似是找到什么中意的东西,叶骁弯腰看路边摊铺上摆着的什么东西,沈令举着扇子给他遮阳,叶骁眉飞色舞和小贩说话,沈令含笑,一瞬不瞬,温柔地看着叶骁。
    树影斑驳,碎光流荡,五娘在轿中不自觉地也笑了一下,心头那股沉甸甸的阴郁消散不少。她含着笑,放下轿帘,与他们擦身而过。
    这样浮生,闲一闲,也无可厚非吧。
    在流霞关略微修整了一下,沈令一行三十多辆大车百来号人,浩浩荡荡行往列古勒。
    列古勒距离流霞关三百多里,中间就一个驿站,再往前,就是千里戈壁,与北狄王庭遥遥相对。
    列古勒说大极大,方圆三百多里都归他管,说小也极小,巴掌大个县城,里头统共三百三十七户人家,狗都算上没到两千口人。
    结果到了驿站,嚯!人山人海!所有房间都敞着,空地上全是摊位,沈令想了想,把要踏进去的脚收了回来。
    一问驿宰才知道,这些都是为了赶从八月开始,为期一月的列古勒秋市才来的商人。
    东陆列国只有北齐、塑月与北狄互市,而列古勒秋市是整个东陆规模最大、禁令最少的,北狄和塑月都很重视,兼且塑月待四境优厚,很多邻国行商也跑来交易,于是列古勒秋市滚雪球一般越发兴旺。
    这种荒僻地方,一有钱,那就有匪,列古勒附近流寇在秋市前后最是猖獗,商队要结伴才敢走,这次一听说有新来的县令,那肯定州里要派兵护送,商人多精明啊,干脆在驿站等和他一起过去,省个雇镖行的钱。
    但是你说光等也不是个事儿对吧?大家一琢磨,索性在驿站里展开交易,别说,还真有几队商人提前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打道回府了。
    听到这里,沈令眉头一轩,“这里流寇倒嚣张得很。”
    驿宰在旁边赔笑,“谁说不是啊,这几伙流寇都是以前流霞关的逃兵之流,老巢又藏得深,彼此呼应流窜作案,流霞关的官兵一来,他们就跑,官兵一走,他们就来,列古勒的军户只能自保,根本不能剿匪,哎,拿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沈令点点头,跟驿宰说,后日开拔,自己今天先在驿站内逛逛,让他先忙自己的事去。
    一行人撒出去各逛各的,灿灿去看刀、五娘找香料、叶骁去看药材,只有沈令是真逛。
    他一边逛一边想,这驿站里肯定有流寇的耳目。
    沈令剿过匪,深知这种成气候的流寇一定都有内应,而剿匪关键则在于,一清老巢,连根拔起,二灭内应,防止死灰复燃。
    沈令逛了一圈,冷眼记下驿站所有出入口和关防薄弱之处,便悄然到了院中假山的凉亭中,打算居高临下仔细观察。
    这凉亭建得甚高,掩映在树影之中,沈令上去才看到亭中站着一名青年,一身鸦青长袍,长身玉立,听到他上来,青年回头,一张清冷面孔,面如冠玉,长眉入鬓,生得十分秀雅。
    沈令一怔,觉得此人面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青年一双眸子冷若寒星,向他微微躬身,声音清若碎冰,“草民李广,见过邑宰大人。”
    沈令连忙上前挽住他,笑道:“不知公子是……”
    青年是沉国人,曾经在白玉京第二十六学庐门下求学,现在是个药材商,每年都要来塑月秋市买药。
    沈令问他和南庄怎么称呼,李广向白玉京的方向行了一礼,才道他的老师是南庄的弟子之一,南师是他的师祖。
    沈令点点头,李广清冷寡言,沈令话也不多,眼看就冷场的时候,驿宰朝他们过来,“沈大人,您可让下官好找,给您安排了一桌洗尘酒水,就等您入席了。”沈令颔首,驿宰看见他身后的李广,笑道,“哟,李公子也在这儿?那更好,咱们一道过去吧。”
    李广略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行,驿宰陪着沈令往回走,沈令淡淡地道:“大人和李公子颇熟?”
    “李公子啊,白玉京出身的嘛,每年都来这里买药,算算也有三五年了,老相识啦。”
    沈令听了,心内又把李广这人反反复复掂量了几下,觉得此人言辞没什么纰漏,但是却莫名让他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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