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楚国游
    叶骁说,“你不怕他们再来?”
    沈令摇头,“这次我们遇袭,此处县令必然不敢瞒报,朝廷知道,定会令一路守军加倍关防,没人愿意我们在他们的辖地里出事,背后那人若想再弄什么手脚,却是难上加难了。何况,从大殿下毒、威胁小太监、对御酒动手脚到现在松河涧设伏,此人当得起心思缜密四个字,他也应该清楚,自己没机会了,这样的人,不大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再次下手的。”
    “……安侯沈令,料敌如神,沈侯,你也当得起这一句啊。”听他说完,叶骁放松地靠在身后引枕上,他说,沈侯,你的手如何?
    “……伤口裂开了一点儿,已经包扎过了,没有大碍。”
    他却摇头,“我不信,你给我看看。”
    沈令无奈,把手递过去。
    车帘有一线缝隙,一束清澈晨光射入,叶骁垂首看着他的伤口,长长的睫毛被染成碎金颜色,他轻轻抬眼,便有光阴抖落。
    不知怎的,沈令忽然心中宁静,他就这么看着叶骁,仔仔细细,给他重新包裹伤口。
    叶骁此人,反复无常,喜怒莫测,残忍嗜杀,然而他宁肯喝下毒酒,也不愿意挑起战争让生灵涂炭。他嘴上说想杀就杀,却在之后千辛万苦给被他所杀的人送去金钱,长久地站在那里,凝视着破败的院子。
    沈令心里想,你说你不信我的传闻,那,叶骁,我也不信你的传闻。
    叶骁,你信我,我也想信你。
    叶骁一行抵达县城当日正午,他们遇袭的消息,传回了北齐王宫。
    沈行接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宫内处理文书,收到密报,他若有所思地咬着笔头,想了一会儿,唤来侍从,让人把密报给鲁王送去,便向内宫而来。
    沈行宠冠后宫,国主卧内也不需通报,他进去的时候北齐国主宿醉刚醒,沈行笑盈盈地接了宫娥手里的醒酒汤,依在御床边,一口一口喂国主喝了,看他面色好些,才把事儿说了,国主一听就慌了,忙问叶骁有没有事,沈行说秦王没事,只是遇了山贼,损伤了一些人,他有个小主意,先让县里妥善安置伤员,再多送金银,等他们好了,好生送回塑月去。至于叶骁,密令前后北齐军队严加照看,在谁的地盘里出了事,就治谁的罪,保证后面一路安全。
    国主一个极无能昏庸的人,听了他的安排,觉得十分妥当,就让他会同鲁王一起处理此事。
    沈行媚笑退下,在迈出殿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衣着素雅,容貌清绝的女子,正是这数年来,国主最宠的妃子烟姬。
    烟视媚行,她和沈行就是国主最宠爱的一对妙人。
    烟姬前年生了个粉雕玉琢的皇子,晋为贵妃,北齐后位空悬,她宠冠后宫,早把后冠视为囊中之物。
    看她过来,沈行躬身而立,烟姬在他面前盈盈停住,微微颔首,沈行还礼,烟姬柔声道了一句,“沈大人辛苦了。”便与他错身而过。
    待烟姬入了殿,沈行才直起身子,他略略回头瞥了一眼,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
    回了掖庭,鲁王已在他房里,正皱着眉,翻来覆去看手上小小一张密报,看他回来,霍然起身,“这他妈是谁干的!这不是对着我来的吗!”现在鲁王总领一切对塑月事务,如果叶骁出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沈行笑吟吟地为他斟了杯茶,坐在他椅子扶手上,一双玉白的手挽着他颈子,鲁王一口喝干,把茶杯恨恨一扔,玉碎脆响里冷声道,“卢川那边刚传来了密报,说根本不是什么山贼,全是刺客!”
    沈行捋了捋他的帽缨,笑道:“秦王那边既然报了山贼,那么就证明秦王不想把这事儿闹大,殿下放心,有我在,消息一个字儿都进不了陛下耳朵里。”
    听了这话,鲁王转忧而喜,一把把他拉进怀里,叹道,要是没有你,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行咬着指节媚笑一声,道,“但殿下也需上心,仔细找出是谁主使的,宫内的事,我能做得,宫外我就帮不了殿下了。”
    “不是老五就是老七,谁给他们的狗胆子敢干出这种事!也不看看什么贱货生的,敢来和我争!”
    埋头在沈行颈侧,鲁王含混不清地骂道,沈行一抖,颤声笑道,“殿下……轻些,你咬得……嘶……疼得紧……”
    而与此同时,烟姬伺候完国主用膳,从御前退下,贴身宫女送了个密报过来,烟姬拆开,上面只有两个字:“失手”,她面不改色,团起纸条,丢入随侍宫女捧着的香炉里,看着它成灰,才慢慢继续往前雍容行去。
    叶骁一行中午吃过饭,便即刻上路。
    卢川县准备的马车自然没有宫内准备的豪华,但是也足够宽敞,里头东西一应俱全,车内特意铺了一层有弹性的软木,上面是极厚极软的垫子,其实比之前的马车还要舒适一些。
    车队出发,卢川县令派了人随车护送,即将离开卢川辖地的时候,前路府县来人交接,鲁王来探望的人马也到了。
    鲁王的人自然是跟叶骁千道歉万讨饶的,说之前托大了,才出了这等意外,以后都会如现在这般令前后州府小心警戒,顺带给叶骁周围的人都塞了一圈好处,好歹得了叶骁一句“算了,就这样吧”,才打道回府。
    沈令下午发起了高烧,人烧得昏昏沉沉,到了后半夜才略微清醒过来。
    他又反反复复地烧了两三天,间中偶尔清醒的时候,给自己开了副药,一天三副的喝着,居然身体大有起色。
    沈令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居然还通医理。
    叶骁嗨了一声,说我通什么医理啊,就是下毒啦被下毒啦看得多而已。他说自己中的毒虽然性烈,其实挺大路货的,叫“黑素”,是鸩毒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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