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琛可不知道九曲殿的花已经遭了秧。等玄琛祖孙俩论完道, 镜中已经过了数月。
    所幸, 镜中的岁月与外界有别, 镜中一月外界只是数时辰, 镜中数月,天玄宗只过了几天而已。
    玄明玄琛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亭外。
    随意找了个地方打坐的于清也随之睁开了眼, 追赶在他两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本来于清是想送玄琛出镜,可看到新的阵眼所在地,他忍不住有些瑟缩了。
    外界镜像正是悔过崖底。
    不同于在悔过崖上面与季裴他们见面的自在, 看到这地儿, 于清心底还是有些阴影的, 毕竟曾经在这儿遭过不少灾, 于是他也就自然而然地离得远了点。
    白发老者察觉到于清不自在的模样, 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轻笑了一下, 没有刻意提起他往日的糗事,但是于清已经恨不得钻个地缝了。
    人生谁没有一两件不能提的事。
    虽然现在是圣人门人, 于清当然也有黑历史。
    年少时任性风流,遇见一个妖族, 差点挖了自己的元婴,毁尽半身修为, 最后还被妖族夺走了元阳, 因为犯了门规里最严重的的一条, 以至于被关崖底数年, 整日被凶兽恐吓。
    其实他也能够理解,玄琛为什么拦着自己不想让他和季裴接触。
    大概也是怕他把季裴带坏了.....
    以玄琛徒弟的长相,整个九元大陆都少有,要是也像他以前那样多情风流,指不定要被多少妖精窥觊。哪还能安安生生修道。
    玄明将玄琛送到阵眼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玄琛和于清两个人。
    于清也轻松的开起了玩笑。
    “没想到还有这样故地重游的机会。我以为我当了半圣的道童,已经不会再下来这个鬼地方了。”
    玄琛看了眼他和季裴呆过的位置,收回了目光,淡淡问道。
    “你后悔吗?”
    后悔吗?
    听着玄琛这么问。
    于清恍惚想起了他被妖生生挖去元婴,气息全无地躺在玉床上的日子。
    虽然犯了重戒,但是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就只有两个师弟一无所知却偷偷摸摸的照料他。
    在他身受重伤之后,一直跟他争着当掌门的林邵元也不争了,说是要让他,这话把他气了个半死,后来看到投身玄明真人门下的机会,就赶紧逃了出去,他可受不了别人谦让。
    但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求仁得仁。
    不仅恢复了身体,而且在这方天地里,他虽然根基受损,进境速度和以前却没有什么不同。
    “不后悔。”
    玄琛偏转过头。看见了于清嘴角格外温柔的笑意。
    “要是爱一个人,无论他对你多狠,你总能找到点甜味。等不爱了,又觉得自己真的是犯贱...但说到底,都是因为非要将心交于别人的错。”
    玄琛轻轻皱了皱眉。
    “情劫度过了,也就忘了。”
    “她既是我劫,我还得感激她,才会有今天的不破不立。”
    玄琛对于清此时的落拓,只感到伤感。“你确是伤的不浅。”
    于清轻抚了把手上的拂尘,并无任何伤感,甚至能开玩笑道。
    “一直出众不过你,也算另辟蹊径地胜了你一次。”
    他可是他们师兄弟里,第一个尝禁果的人。
    “.....”玄琛看了于清一眼,没有说什么。
    看着对他的玩笑话,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的清冷的道人。于清摸了摸鼻子,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三师兄。
    他早早就破了元阳之身,林邵元甚至连女儿都有了。他这位玄师弟,竟然还是个处男。
    修无情道的人。可能都得这么清心寡欲下去吧。
    君不见,玄明真人修到了半圣,也没有一子半女。
    于清是他们三人中的大师兄,所以也不像林邵元那样惧他,有话便直接问了。
    “恐怕你不仅没有实践,甚至连常识都没有吧?”
    玄琛没有再理身后人,见阵眼开启,立刻一脚踏了出去,将于清的呼喊都当做了耳旁风。
    “师弟!你别害羞啊!我这里还有不少原来留下的收藏,不介意你一观的!”
    ...................
    九曲殿外
    有人正用树枝舞剑。每出一剑都没有任何华丽的技巧,但是全都杀人于无形。
    超越极限的反应速度,法决在他身体里自动的流转凝聚。
    月从云间冒了出来,一瞬间的清冷月光正照在道人那张精致的脸上,也照亮的了他满是戾气的眼睛,他停了剑。
    落叶被荡起一个弧度,又被凛冽的剑气斩碎成灰尘重新落下。
    撇下了一同震碎的树枝。刚刚练完剑的季裴突然心生一种烦闷情绪。
    玄琛说好了出关就同他喝一场,可是几天过去了,连个人影都不见。让他对那位半圣都心生了一些怨怼的情绪。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九曲殿旁的榕树旁,季裴靠在树干上坐了下来,成了精的榕树立刻摇摆着枝丫,为练剑过后的季裴扇起了风。
    季裴伸手过去,白皙的手指轻抚上身侧的树干。
    “谢了。”
    季裴的声音有些慵懒,乍一听似乎还有些温柔,但是内里的冷淡令人无法忽视。
    最近一段时间,季裴一直伪装成一副有点小毛病但是不乏善良可亲的大师兄模样,他已经装的有些累了。
    目前这样只有一棵树在的情况,他不可能再装下去。
    他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也不喜欢对别人躬身屈膝。呆的越久,心里积压的邪火越盛。现在只是因为有玄琛在才一直压抑着而已。
    “......”
    榕树刮起的微风吹拂着青年已经高高束起的发丝。
    季裴伸手刮了一下耳侧,将发丝别回了脑后,嘴角一挑,落下的手指轻轻一挥,掀开了已经长出绿皮的土壤。
    随着尘土飞扬落地,凭空浮出几坛酒。
    季裴手腕再轻一转,便径直的抓住了一坛飞向他的酒坛,转身飞上了树干。
    刚抱住酒坛,就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向他飞来,这信鸽眼熟的不能再眼熟。
    放下酒坛,季裴轻抬起手腕,让鸽子落在他的手腕,取下了信。
    “佛如宗?有个有意思的人.....怎么样一个有意思之法。还必须让我亲自见一眼才行。”
    他这一世跟时阡的关系,好到上一世根本无法想象的程度。
    他不觉得时阡会骗他。
    但是佛如那群家伙,有那么好见吗?
    他们大概是所有宗门里最富神秘感的一宗了。
    季裴落下眸子,拍了拍鸟儿雪白的翅膀。鸟儿立马懂事地飞远了。
    飞去了遥远的魔域。
    季裴捧起酒坛,独饮独酌了起来。
    一直喝到微醺的状态,就抱着酒坛侧躺在大树的主干上微微半阖起了眼帘。
    白衣修士穿戴稀松神情慵懒,似睡未睡地斜倚着树干。
    偶然飘过的花瓣,正落在了他的额间,令他不适应的睁开了眼,还没等将花瓣从额上拈下,就听见了熹微的脚步声,他抿了抿唇,转了半边身,迷蒙的睁了睁眼,唤道。
    “玄琛。”
    玄琛扬起头,顺着飘落的花瓣,看向树干上正唤他名的青年。确言道。
    “你又醉了。”
    他早就发现了。季裴只要一醉,就会直呼他姓名。
    明明如此逾越的事,他却觉得很习惯。
    紧握住了手心,玄琛语气毫无起伏的问道。
    “你喝了多少?”
    “一点。”季裴撑着脑袋似乎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伸出玉白的指尖掐了一指甲盖的距离。
    玄琛可不受骗,又问道。“一点是多少?”
    季裴将唇瓣上的遗留的酒液全卷了进去,才吐了一点艳红的舌尖,呢喃道。
    “一坛。”
    “......”
    果然如此。
    玄琛看到地上那些还剩的酒坛。
    “说好了共饮。你先醉了。怎算一起共饮。”
    “你不要骗我犯禁.....”季裴口吃不清的反驳,“我没...没醉。”
    “你可..可不要胡说啊!”
    玄琛仰头看着季裴。
    他的轮廓成熟了些许,有些削薄,可是眉梢里透出的风流写意比几年前更盛。
    这几年....他过得如何了?
    可有喜欢的人否?
    他对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话到达嘴边,就不知以何种身份问出口。
    因为他已经渐渐明晰了自己的心思......
    看着道人紧盯着他,眉头深锁的模样,季裴逗笑般的问道。
    “盯我那么久,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好看啊?”
    季裴自然是好看的,甚至整个修真界都难再找到如他一般出挑精致的人。
    可是这么容易回答的问题,却让玄琛眉间一跳,下意识的生出一点逃避之心,一时沉默了。
    季裴对此很执着,醉眼朦胧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光。
    “所以,你的确是觉得我好看。对吗?”
    玄琛还未辩驳,就突然一缩瞳孔。
    那张永远会让他心神不宁的脸,近在咫尺。
    唇瓣相贴,这本是最不该发生在师徒身上的事,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本来只是一时冲动,但是真做了之后,季裴邪的那一面就彻底压抑不住了,将双手圈住道人的脖颈,他露出舌尖,描绘了一圈对方的唇部轮廓,泛红的眼尾带着点点笑意。
    发乎情,止乎礼。
    这是道修的规矩,他们魔修没那么多讲究。
    “哐!”
    空了的酒坛随着翻身跳下的季裴,一同被摔到地上。
    季裴心想着。
    哦,对了,他怎么五年之后就忘了他之前还生了回气呢。
    这咬了一口就算报复了。你看这迂腐道士,都被吓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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