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心中暗道,我还真吃了。表面上却不好跟她说什么,只得作势揉揉额角,垂着头说道:“昨天喝得实在太多了,头也很疼,到现在说话都没个分寸。”
    董香香却冷哼一声。“不能喝酒就少喝点,昨天在别人面前那么没分寸,当真不像平时的三哥。”
    谢三此时心中正爽快,又习惯性多宠她几分。也就计较她的挑刺。反而,好脾气地哄她道:“好,我以后跟他们喝酒都会有分寸么。这不是难得高兴么。”
    董香香又冷哼了一声,没在理他,只低头继续吃包子和粥。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她就起身带着糕点,准备出门了。
    那谢三也不知道怎么的,竟放下手中的包子跟她一起站起来了。
    董香香出门的时候,那人竟送到院子里,又细细地嘱咐她,一路小心,别那么着急做买卖。
    这时,就连坐在厨房里吃饭的老太太都看出来了。谢三这是想开了,终于打算开始追求董香香了。
    董香香全忍不住瞪了谢三好几眼,这人废话连篇,却一句重点都没有。讨好她,待她好,又有什么用?饼印都送了,这人却始终不肯表明态度,要跟她谈对象?难道还要她这姑娘家自己问他?这又怎么可能?
    董香香冷眼看着谢三那副容忍她的大度做派,心里又生了一肚子闷气。也就不再理他,直接推着车往院子外面走去。只是她刚走出大门,谢三竟追了出来,把一个军绿色的水壶递给了董香香。
    “现在天气这样热,你一走就是一上午,带着这个水壶,难受时喝点茶水倒也好些。还有,你在阴凉地做买卖,千万不要盯着大太阳傻站着。”
    董香香狐疑地打量了那军用水壶两眼,要不是这壶是崭新的。她真就以为这是她在家里的那个水壶了。
    “你去过我家了?”董香香下意识地问。
    谢三连连说道:“没有,那倒是没有。我在昌平县城看你背过,就给你买了一个,刚好装茶用。”
    董香香又撇了他两眼,这谢三绷着面皮的时候,是丝毫看不见心虚的。董香香也没办法,时间也快到了,她懒得跟谢三废话,接过水壶,蹬车就走了。
    只是,一直走到很远,她还能感觉到谢三在门口目送着她。就像在老家时,妈妈也是这样送她。
    一时间,董香香心情突然变得很杂乱起来。
    另一边,谢三等到董香香背影消失后,才缓缓地迈着四方步走回家去。
    又回到厨房里,继续就着小菜,吃了一碗粥。此时,他似乎早已抛去了心中的顾虑与烦扰,整个人都变得松快了不少。又是那个心无挂碍的谢三爷了。
    老太太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就忍不住开口问。“三儿,你是去了香香老家了吧?”老太太是从小看着谢三长大,自然一下就猜透了他的心思。
    因为董香香已经走了,谢三也就随口承认了。
    “恩,我还见到她母亲了。跟她母亲好好谈了一番。香香离家出走这事,一开始她妈妈是急坏了。可香香两三天就写一封信,说是遇见了一位很好的房东,房东对她很是照顾,她也已开始做糕点买卖了,遇见了很多不错的顾客,大家都很照顾她。她一切都好。
    她的信总是写得很细,她母亲也就没那么急了。只是托人一直在京城里找她。
    我去她家以后,就表明了身份,她母亲很快就接待了我。她母亲说,这事其实也怪她之前太忙,到底没对香香说清楚。不过,说到底都是她儿子造的孽。她也并不怪香香。
    她还说,香香打小没少吃苦受罪,基本上就没享过福。所以,托我照看她一二。还说,这丫头表面上软,实际上心思重,又爱钻牛角尖。就是需要别人多关心她。”
    谢三说到这里,微微垂下了眼。他没对老太太说得是,他一去许家就被许母看穿了。
    许母问他是不是对董香香有意思?想跟董香香处对象。一开始,他还矜持着,不敢承认。可是许母却说,大闺女没得白白住在男人家的道理。
    若他不给个准话,那房子也不用他租了。她明儿就上京城来,或租或买一套可靠的房子,给董香香住。刚好,她还有一位姓马的挚友就是京城人,她这位朋友可以帮她找到合适的人,照顾董香香。董香香就算留在京城做点心买卖也无所谓,要钱她给钱,要铺子她就置办铺子。
    而且,她们家姑娘都十八了,在村里,早就该有婆家了。董香香既然不愿意念大学,她干脆就托了人帮着她在京城找个婆家了。反正她养的闺女,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长得好性子也好。自打许国梁找城里姑娘谈对象之后,村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家找她询问亲事了。
    许母嘴里是真厉害。她几句话说起来,就必得谢三承认了那份心思。
    之后,两人又约定了,他会好好待董香香,会守礼,不会打歪主意。许母这才不提让董香香搬走的事。只是这件事在沉沉,等再过段时间,许母来京城办事,就会来看董香香。在把事情说清楚。
    谢三还从许母那里,拿到了董香香的生辰八字。
    董香香总是说自己是福娃,很走运。可谢三一看她八字,这人比他还要惨得多,一生波折,孤老病死。可偏巧他细细一合,他们俩个不好的命,碰在一块而,竟还真就合上了。
    董香香遇见他居然成了转机,他竟成了改变她命运之人。
    于是,谢三这才放下了心中最后那块儿石头,就此认定了这段缘分。所以,才有了昨天,他把董香香介绍给朋友的事。今天,他当然也就顺势把心里话都跟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听了他这话,也是大吃一惊。“这么说,香香就是你命定的媳妇了?这也算是冥冥中的一种缘分了吧。”老太太叹道。
    谢三点头道:“我算了一卦,我这样的命竟于她有利。”
    老太太又问:“那你呢?她对你有益么?”
    谢三微微抿了抿嘴角。“我俩将来儿女双全,一生虽有几次大波折,却能互相扶持到老。”
    老太太听了这话,连忙拍手笑道。“这么说,咱们老谢家的香火是不会断了。好呀,真是太好了。三儿,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你的小媳妇。”
    “这是自然,我都答应了她母亲了。”谢三点头道。直到这时,他嘴边才露出一抹清淡至及的微笑。倘若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
    老太太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就觉得这是段极好的缘分。
    只是两人光顾了高兴了,就忽视了一问题。
    谢三跟朋友都公开了,跟老太太也说清楚了。就是没跟人家董香香说清楚,董香香为此还在闹情绪呢。
    只是做买卖的时候,她还算小心,对客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卖完点心,回家的路上,她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好不容易到了家,推着车走进了院子里,就见小谢老头又把小方桌拿出来了,还摆好了两个马扎。早早就备了一壶茶,一碟子果脯。一见董香香进门,连忙招呼道:“香香,你回来了,热坏了吧,快来喝杯茶。”
    董香香看了他几眼,有心说,我才不喝你的茶,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可是,看着小谢老头上赶着这么讨好她,她到底心有不忍,于是还是坐到马扎上,喝了他一杯茶。
    茶还没喝完,谢三竟又把果脯往她面前一推。
    “吃点蜜饯,配着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些日子,董香香早就被他教导得习惯了。于是,不止喝了茶,还吃了两个蜜饯。只是,一杯茶都喝完了,也不等他在满上,董香香就起身说道。“三哥,谢谢你的茶,只是茶也喝了,我也该忙我的事去了。”
    反倒是谢三有些措手不及,连忙说道:“噢,那你去忙吧。”
    董香香也没理他,转身就回屋了,给他了一个没脸。
    刚好老太太走了出来,看了谢三几眼。“香香,这是怎么了。”
    谢三却一脸宽容地说:“小姑娘闹点小情绪,使点小性子,反倒可爱些。她本来就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跟我闹一闹倒也没什么。”
    老太太忍不住又看了谢三两眼。她怎么觉得香香姑娘,这是要跟他们家三儿一刀两断呀?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她哪里想得到,他们家三儿没跟人家小姑娘把话说清楚,就一厢情愿地把人家当媳妇看了。
    到了中午吃饭时,董香香虽然沉闷,倒也还算相安无事。
    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炒了一盘苦瓜,想让董香香喂了谢三儿吃,也顺便出出气。偏偏,董香香就是不给谢三夹苦瓜了,只是沉着脸自顾自的吃饭。倒是谢三也不知道怎么搞得,自己夹了好几筷子苦瓜,都吃掉了。
    老太太看了看这两人,忍不住直摇头。现在这年轻人处对象真是难呀。
    哪里像他们那个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恨不得新婚之夜,接了盖头,新郎新娘才正式见面。现在倒好,非要自由恋爱,你来我往,两人就像是打架一样。
    好不容易闷头吃完饭,董香香又开始在院子里做糕点。
    刚好,下午的时候,老太太出门探朋友去了。家里,就剩下她和谢三两人。
    董香香费尽心力,才能把心思放在糕点上。她也知道她不应该这么闹。上辈子,谢三就打了一辈子光棍。这辈子,人家就算不想结婚,也是无可厚非。是她忍不住对人家动了心思。
    或许,他对她的关怀,对她的好都是把她当妹妹看了。可她却偏偏要较这个劲。若不是真心喜欢她,要跟她结婚,那就不要对她好。
    好不容易,等到点心都出炉了。董香香小脸也热得红扑扑的。
    闻着一院子的糕饼香,她的心情这才变得好些。她又想,不容干脆找谢三说清楚。倘若谢三不能给她个准话,她倒不如干脆搬出去。找个临街的房子,租下来,开她的八珍阁。
    董香香看着那些热腾腾的糕点发呆,终于拿定了注意。反倒是谢三在屋里,看见她一头汗水,又热又累,就忍不住有点心疼她。
    一见她做完了,忙从窗子探出头来,对她说:“你做好饼了吧,快来屋里写字吧。”
    董香香放下糕饼,站在树下,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心里却忍不住埋怨,这人到底是想什么呢?或许,他们两人当真只有同路一程的缘分,就不该住在同一屋檐下。不然,也不会生出这般多的烦恼。
    谢三见她不说话,又催道。“写字岂是一朝一夕的事,香香,你怎么能轻易偷懒呢?”
    董香香听他教训人都教训得这么理直气壮,登时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把话说清楚。大不了,她立刻收拾行李走人。
    董香香快步走到谢三的窗外,隔着一扇窗子看向他。
    “谢三哥,我突然觉得,咱们俩并不是一路人。我就是一个乡下野丫头。你是名门之后,读书多,嘴里的大道理也多。或许,我就不该扰了你的清静。我这样粗鄙的人也配不得用你的纸笔,写什么大字。”
    谢三本还想着要宠着她,待她好,就算她耍点小性,他也就容忍了。可是,此时,见董香香竟说出这般决绝的话语。一时间,他也忍无可忍,也跟着董香香急了起来。
    他甚至隔着窗子就抓住了董香香的肩膀,急忙问道:“你在说些什么呀?你怎么就不配写字?怎么就不能饶我清静呀?我说你配的你就配的,我就愿意让你打扰,我又不嫌你麻烦!”
    听了他这话,董香香眼圈顿时就红了。她心里有着千般的委屈,万般的无奈,最后只化作一句哀怨的话语。“可你说了么?你从来不曾对我说过吧?”
    谢三看她要哭,一时间又忍不住心软起来,声音也放低了些。“我刚刚不是说了么,你怎么还哭了。”
    董香香眼泪忍不住落下来。“这不是我想听的话,我想听得的话,你不想说,也不愿意说。你还是别管我,继续在家做你的隐世修士吧。以后也别再在惹我。”
    谢三见她哭了,连忙用袖子擦去了她的泪。一时间竟大失方寸,心也软的一塌糊涂。他连连说道:“你想听的话,我都愿意说,只要你别哭就好。”
    董香香却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冷笑道:“你不是嘴硬么?打死都不承认,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花言巧语了?放心,我也不要你说了,我马上收拾东西,回老家去,在我们村里找人嫁了就是。”
    谢三听她说要回家嫁人,心里顿时更加慌乱起来。一下就抓住了肩膀,沉声说道:“胡闹什么,你要嫁人也只能嫁我!”
    而且,他都已经去拜见过丈母娘了,也算正式获得丈母娘同意了。小媳妇又在闹什么?
    说完这话,他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小心地打量了她。“我并不想唐突了你。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这时候,董香香也不哭了,抹去眼角的泪,直直地看着他。“小谢老头,这是你真心话?你真的要娶我么?”
    到了此时,他也不再隐瞒了,只得叹道:“如果不是遇见你这个耍小性的坏丫头,我这辈子恐怕真就不结婚了。可是,既然命中注定,让我们俩个相遇,我自然是要娶你这坏丫头的!好了,你也不要在和我闹了,稍稍耍点脾气,虽然也很可爱。可是,要是没完没了地乱发脾气,我就该罚你抄书了。”
    董香香听了他这话,眼泪又再次涌了上来。“这还不都要怪你,明明早就该说得话。你却一直没有说,还逼着我来质问你。到头来,反倒像是我逼着跟我处对象似的。”
    谢三连忙给她擦眼泪,他那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抚摸在她的脸上,就像是触摸着稀世美玉。一边撷去她的眼泪,一边说道:
    “这是哪的话,明明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从让你住进我家里,也就认定了你。不然,你以为我谢家是随便哪个想乡野丫头都能住进来的?我只是不想唐突你,陆洪英说女孩子要追的要哄得。结果我万般手段还没使出来,你这心急的丫头,就非逼着我挑明了。果然,你还是太浮躁了。不管,罚你今天多写一张大字。”
    董香香瘪着嘴说道:“你这也是追求?若不是我心智坚强。早就跟你一刀两断了?到头来,还不是我拿着点心一直在倒追你?”
    谢三嘴角抽了抽。“姑娘,这时候,你是不是应该矜持些?”
    董香香挑眉怒道:“就是因为你的追求内敛得过了火,我的全部矜持都已经耗费殆尽!”
    谢三只得放软语气。“好好,都是我的错,总可以了吧。姑娘,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在下吧!”
    “哼哼。”至此,董香香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了。她也算是得尝所愿。
    上辈子,懵懵懂懂嫁人,遭背叛,离婚,孤老。
    这辈子,她却总算是,得偿所愿,得到了她真心想要的男人。
    谢三却忍不住问道:“对了,有件事我实在想问。董香香,你居然喜欢给别人随便取外号?小谢老头又是怎么回事?我很老么?还有,我到底哪里像老头了?你就在心里这样叫我?”
    董香香虽然有些心虚,却强辩道。“有个我们之间的昵称不是很好么?人家处对象不是都这样么?总不能我们两人单独相处时,你还叫我小董同志,我还叫你小谢先生吧?”
    谢三听了这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那我又该叫你什么昵称呢?小董老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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