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弦会替花魁辩驳,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就是位高权重如太子储君,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朝歌的嫌疑被洗净了,太子也不好再拿她下去,只能命人乘舟出府,赶紧将此事通报京兆府。
    京兆府先前因为客栈中才子画牡丹的事而愁着呢,谁承想这才数日光景,又同样的死法死了一个人,这次还是兵部尚书,还是在太子府出事,京兆府更是不敢懈怠。
    今夜宴请使臣,兵部尚书又死在太子府,彰安太子自然是得在京兆尹赶来后,命他彻查清楚后,连夜进宫,将此事亲自禀报父皇。
    只不过,这次事关重大,京兆尹也自知这件案子定然有人接手,故而反而没那么多的忌惮,而且在场的不是朝中高官,便是他国使臣,一个安顿不好便会惹出是非,故而京兆尹也只是下令盘问,并无羁押的道理。
    皇帝听闻此事之后,果然是震惊了,当庭将太子痛骂了一顿,而后下令让大理寺接手此案,大理寺卿薛长君今夜因故没有到太子府赴宴,此刻却接到圣旨办理兵部一案,所以连夜带人赶往太子府。
    大理寺卿的人马才到太子府前的时候,当薛长君踏进府门时,却意外的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淡蓝色的衣冠,儒雅俊秀的男儿,不是他的好儿子薛裴之,又是谁人?
    薛长君趁着此时还没进府,赶紧去将自己的儿子拉出来,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薛裴之,“你,大半夜的你不在府里休息,你跑这里来做什么?”薛长君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也颇有些无奈,哪里有死人往哪里钻。
    但是此刻薛长君也无暇再说其他的,只能拉过自己的儿子,嘱咐道:“这里发生了大案子,你赶紧回府去,不要惹一身祸事回来。”
    薛裴之本就牵挂着客栈才子一案,原本还在烦恼到底该怎么劝说父亲将此案给接过来,只可惜上次他才这么一说,便被父亲痛骂了一顿。
    现在倒好,听说兵部尚书岳九功的死和客栈中才子的死,手法如出一辙,眼下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同一桩案子。事关兵部尚书之死,京兆府是处理不了这等大案的,这下就非大理寺莫属了,薛裴之甭提有多开心了。
    “父亲,你就放心吧,这桩案子且放心接手过来,不出多日我定能查出凶手。”薛裴之兴奋不已,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期盼,“如此天随人愿,父亲,这桩案子……”
    “混账,糊涂,不知死字当头怎么写。”薛长君眼见自己生出来的儿子这么混账,当下气得怒骂不已,“这样的事,稍微不慎的话皇上迁怒下来,别说我官身不保,说不定还惹祸上身,你以为我喜欢管这桩案子?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去,这桩案子我还是那句话,不许你插手了。”
    先前,当薛裴之跟自己说酒醉才子画了火烧牡丹图之后被人杀死,薛长君就吓出一身冷汗了。
    火烧牡丹,这件事情在本朝可是禁忌,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谁还敢再查?可偏偏现在又牵扯进了兵部尚书来,薛长君那叫没办法了才接手此案,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想查牡丹的事。
    皇上办牡丹宴,要是有人借牡丹生事的话,他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行,所以这一刻,薛长君只管赶自己的儿子回府里去。
    “父亲,难道你就不想让真相水落石出吗?”薛裴之犹不死心。
    可薛长君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硬是将薛裴之赶了回去,自己则是依旧站在太子府前,定定的看着这府门。
    “府里,现在该是翻了天吧?”薛长君衡量着,就站在那里沉吟着,也举步踌躇中。
    薛裴之被赶到街尾去,父亲守在那里他根本就进不去,心下急得团团转,可是眼角余光一瞥,却见到这太子府后门虽然也有人把守,但是却松散了许多。
    想他薛裴之历经风浪,怎么可能会被这些给挡住?
    他摸索到了一处较为低矮的院墙,借着脚下石碓,翻进了院墙内,落地的那一瞬轻拍了自己手上的灰尘,道:“父亲大人,你可真是太小看你儿子了,有案情的地方,怎么可能少得了我薛裴之呢?”
    说罢,他朝着湖心阁那边去。
    湖心阁那里,舟船早已经连起来了,自由通行。
    而岳九功的尸首依旧还停放在当处,其余人等在京兆府的人来时,就已经撤离命案现场,逐个盘问了。
    当薛裴之走到前方较为偏僻的地方时,但见雪影照人,只见到那假山后面花魁亭亭玉立的身子,微微朝着楚弦福身,在此谢过。
    “花魁什么时候,又和楚兄扯上关系了?”薛裴之喃喃自语,可是眼下他更关心的是命案现场,所以他只能先撇开这边,朝着湖心阁那边而去。
    舟船之上,京兆府的人把守严密,原本薛裴之是进不去的了。
    但是里头的捕快自是认得薛裴之的,又加上知道这件案子接下来定然是大理寺接手,所以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薛裴之放行进去查看。
    薛裴之喜好查案之名早传开了,再加上他又是大理寺卿的公子,自然优待厚待。
    进入了湖心阁,薛裴之查看了岳九功的尸首,他将手拨动滚落一边的头颅,发现头颅的做耳边却是和客栈才子一样,有钢丝抹擦的痕迹,而且现场这次有遗留下凶器,也就是那钢丝线。
    薛裴之也大致知道了经过,再加上从这周边人员的口中得知了楚弦现场大显身手保下了花魁一事,薛裴之不觉又对楚弦敬佩上了几分,心下想回头找到他再商量一番。
    谁知道在他踏出湖心阁的时候,太子也从宫中回来了。
    彰安太子原本春风满面,在自己府中宴请宾客,谁知道会出这种事,回来的时候正好与薛长君同进府来,只是当到达这里的时候,却正好与薛裴之撞见。
    薛裴之避无可避,在父亲的怒目下,只能硬着头皮与太子行礼,“裴之见过太子殿下。”
    薛长君没想到这孽子又折返了回来,想骂又不合时宜,只能转向太子,“殿下,犬子无知,素来喜欢往案发现场里钻,都怪臣教子不严,回去当好好约束。”
    太子却是摇着头,“令公子神探之名,本宫早有耳闻。”说罢,太子顿了下去,神色凝望住了薛裴之一会,而后又问:“但不知薛公子来到此处,可有发现什么线索?凶手又在哪里?”
    薛裴之摇着头,“我查看了一下尸体,手法干脆利落,现场又留有钢丝痕迹,是那钢丝枭首,断然不会错,我又看那剑刃有缺,岳大人手上又有勒痕,应该是钢丝缠住岳大人的时候,大人拼命想割断钢丝,继而导致钢丝紧勒,加速了死亡。”
    太子闻言,脸色变得不知是好看还是难看,微微讶异,道:“竟与那靖国使臣所言无二。”
    薛裴之知道他说的是楚弦,他继续说:“要做出此案,必须是事前到达湖心阁精心安排,且又熟知岳大人才办到,所以殿下盘查宴会开始之前,是谁到过这里来,估计会有所获。”
    太子闻言,连连称赞,对薛长君道:“薛寺卿,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你看看,大理寺在你的掌管下无旧案积尘,如今这裴之亦是少年英才,青出于蓝啊,好好栽培,定有大好前途。”
    薛长君原本还尚有余怒的脸色,在听到太子这话的时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只不过是信口胡诌罢了,太子莫要当真,臣这就让他回去。”
    “父亲,这件案子交给我吧,只要和客栈里画牡丹图的书生一案合并,定然能查出什么的……”薛裴之苦苦哀求,不肯让自己的苦心追查到此戛然而止。
    可是,太子却出言阻止,道:“薛裴之啊,此次死的是……兵部尚书,并不是你能插手得了的。”
    “我知道,所以我更加要……”薛裴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太子微变的脸色以及说话的语气,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缓和,薛裴之只想尽量能够插手查办这桩案子,并没有多想。
    可是,他的不识抬举却让彰安太子恼怒了起来,“薛裴之,本宫的话你是不是敢违抗?”
    这下,薛裴之算是明白过来了,怔怔的看着太子。
    但见太子道:“此事,有你父亲彻查便可,你且先回去吧,无需你插手。”
    薛裴之似乎还没法从太子的翻脸中回过神来,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只见彰安太子的脸色越发的如土般难看,话到嘴边,无奈薛裴之只能又吞忍了回去,失望告辞了。
    眼望着薛裴之失望的离去的身影,薛长君这才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侧身对着太子躬身作揖,道:“犬子无知,一见到案子便昏了头,信口胡诌什么才子,什么牡丹,还望太子不要见怪。”
    “本宫自然不会和他见怪。”太子轻笑着说,他挥了挥手,示意薛长君平身,而后道:“只不过,这桩案子你从京兆府尹手上接过来之后,就这样按着就行,有线索……也当做没看到。”
    “可是,”薛长君当下为难了,“如果皇上追究的话,臣担待不起啊!”
    太子已经亲口下令,明言他不许往下查了,但是之前也说了,此案死的是兵部尚书,不往下查的话,只怕是皇上那边无法交代。
    太子却严肃了起来,一喝,“父皇那边,一切有本宫担待,你只管将这案子,压成无头公案就成。”
    说罢,太子拂袖而去,只留下薛长君在那里怔怔的,许久之后才朝着已经离去的太子方向,道了一句,“是。”
    湖心阁外的另一边,偏僻如许,只有无数假山堆砌,比起其他地方的辉煌,更是显得凄清冷落。
    薛裴之故意往这边来,因为刚才他路过的时候正好在这里见到薛裴之与朝歌,他现在故意往这边来,就是想要“偶遇”的。
    这件案子,他隐约觉得没那么简单。
    果真,在前面不远处见到了楚弦的身影,薛裴之见状一喜,跨步前去的时候,却是远远的又见到另外一个身影——镜花公主,薛裴之的脸色当即僵硬了起来。
    他才不会忘记上一次在宫里,镜花是怎样羞辱介奴所里的奴隶的,她对楚弦,更是轻看与蔑视。
    不觉,薛裴之加快了脚步走过去,一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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