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空跨过低矮的门槛,步入干净整洁的院内,袁紫烟与徐智艺跟着进来。
    顿时小院多了几分幽香。
    屋内走出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好奇看一眼李澄空,又看向两女。
    “夫人,这是教内的李澄空李长老。”
    “原来是李长老,幸会。”赵灿臣的夫人嫣然笑道:“没想到李长老大驾光临寒舍。”
    李澄空道:“赵峰主为何非要过这种日子,不觉得太委屈了夫人?”
    这里称不上贫寒,却绝不富裕,看院内的摆设,衣衫及用器都是贫民百姓。
    而不是金玉其内败絮其外。
    赵夫人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很喜欢这种简单的生活,只是委屈了他。”
    “哦——?”李澄空笑道:“原来是伉俪情深,佩服佩服。”
    “夫人,我要跟李长老说些话。”
    “我去买些东西。”赵夫人知趣的回避。
    待她离开,院内的气氛顿时一变,柔和的赵灿臣再次变得坚硬。
    李澄空坐下来。
    袁紫烟想去煮茶,却被李澄空一个眼神挡住,只能乖乖站到他身后。
    李澄空道:“赵峰主,我想知道,除了因为私怨,到底还有什么理由让你串联十一峰,联合抵制我做教主?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是太监?”
    “不是私怨!”赵灿臣沉声道:“你不适合做我们圣教教主!”
    李澄空失笑:“我还没做,你怎知不适合?……你说不是私怨,却让人没办法相信。”
    “你如果做了教主,纪教主恐怕就会……”
    “哦——?”李澄空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你是担心我做了教主,纪教主就会求死。”
    “这是肯定的。”赵灿臣道:“如果不是因为想报仇,她怎会匆匆撇下教主之位!”
    李澄空摇头,露出失望神色。
    赵灿臣哼道:“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想法太过天真。”李澄空失望的道。
    赵灿臣冷冷道:“敬听高论!”
    李澄空道:“纪教主如此做,迫不及待的传出教主之位,是逼不得已,是以防万一,……你以为皇上会放过她?”
    赵灿臣皱眉看他。
    李澄空当初的看法跟他一样,以为纪梦烟一心求死,所有人都以为她求死,甚至纪梦烟也这么说。
    但李澄空现在已经看得更透彻。
    她想不想死不是关键,会不会死才是关键,她即使不想死,独孤乾也不会放过她!
    她做为教主而死,青莲圣教处境会一下变艰难,她不能冒这个风险,必须尽快把位子传给自己。
    “皇上……”赵灿臣迟疑。
    他抬头看向天空,负手踱几步,脸色越来越肃然,缓缓道:“原来如此!”
    李澄空道:“你不知教主一片苦心,一味阻挠,还以为自己替圣教着想!”
    赵灿臣脸色阴沉。
    李澄空哼道:“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你心肠狠毒,若成教主,非我圣教之福!”赵灿臣沉声道。
    李澄空失笑道:“狠毒?对想杀自己之人下杀手,这便是狠毒?难道我非要妇人之仁,才不算狠毒?”
    赵灿臣沉声哼一声。
    李澄空摇头:“归根到底,你还是因为私怨罢了,就是因为金刚峰被削弱而怀恨在心。”
    “胡说!”赵灿臣冷冷道:“顶多公私兼顾罢了!”
    “那说说,还有什么原因?”李澄空道:“你若不想教主着急,不但不该阻挠,反而该成全教主,帮教主才对!”
    “你就那么渴望成为教主?”赵灿臣道:“教主可不好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李澄空淡淡道:“我不敢说强得过纪教主,至少不会让圣教如此憋屈!”
    “如何憋屈?”赵灿臣哼道。
    李澄空道:“现在的圣教已然成了朝廷的一条狗,毫无天下第一宗的威严,是该朝廷求着我们,而不是我们去跪舔朝廷!”
    “夸大其辞!”赵灿臣道。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决策失误,涉入朝廷之事太深,从而让朝廷小瞧。”
    “你……”
    “朝廷一直是提防着圣教的,你们却偏偏要为其效力,主动屈身相事,为什么?”
    “身为武者,如果不能为国为民,那就是白瞎了一身好修为!”
    “为国为民也不必非替朝廷效力。”李澄空摇头:“他们只是在利用圣教而已,当初为何被我杀了这么多圣教宗师?其余宗门弟子死多少?”
    其实就是被当成了炮灰。
    赵灿臣脸色微变。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最深的刺,一提起就刺疼一下。
    李澄空摇头:“你这个峰主难道心里没一点儿数?你一心为公为天下百姓,那些皇子不这么想,官员也不这么不想,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赵灿臣沉默不语。
    李澄空道:“现在抽身还不晚,你呀……,害苦了金刚峰弟子!……他们就没一点儿怨言?!”
    赵灿臣叹一口气。
    这话戳中了他的要害。
    “我现在为镇南王,你该知道吧?”
    “嗯。”
    “你想为国为民,为何不去助我?南境那般贫困,正需要人手的时候。”
    “那是大永朝的南境,你也是大永朝的王爷。”
    “大永朝?”李澄空笑了笑:“你怎知一直是大永朝的?”
    赵灿臣一怔。
    李澄空道:“你说我如果治理好了,让南境自立,能不能成?”
    “你……”赵灿臣脸色陡的阴沉下来:“那你便是罪人!”
    李澄空失笑。
    赵灿臣道:“到时候必然发生战争,生灵荼炭!”
    “我自有主意不起战争。”李澄空道。
    赵灿臣摇摇头:“大永又不傻,怎么可能任你割据,一定会血流成河的!”
    “我如果能威胁到大永的皇帝安危呢?”李澄空淡淡道。
    赵灿臣迟疑。
    李澄空道:“只要成了教主,我便能挡得住天子剑,……凭我的进境凭我的资质,能不能成就天下第一?”
    这才是他最根本的竞争力,独步天下的资质。
    赵灿臣怔然盯着他。
    他隐隐觉得,凭李澄空的进境,成为天下第一恐怕真的不是不可能。
    一旦天下第一,又能压得过大永皇帝,如果仅仅割据南境那一处贫穷鸡肋之地,大永皇帝恐怕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宣布独立,不自封皇帝就行。
    李澄空道:“为天下苍生计,助我为教主,赵峰主,如何?”
    赵灿臣沉默下来。
    李澄空扭头看向徐智艺。
    徐智艺扭头看向别处。
    自己听了了不得的大事秘事,是不是要被杀人灭口?
    没想到这镇南王竟然想割据一方,委实野心勃勃。
    想想也正常。
    谁摊上这么一个南境,费尽心思治理好了,想拱手让人?
    朝廷如果到时候摘果子,那肯定太不地道,如果不摘果子一直成为他的封地,割据与不割据也没什么区别。
    袁紫烟冲她笑笑,示意不必紧张,不会杀人灭口的。
    李澄空道:“想想看吧,历代教主以来,能成为王爷的有哪一个?这可是你践行武者为国为民信念的最好机会!”
    “……好!”赵灿臣缓缓道:“我赞同你成为教主!”
    “还有那十一峰,也要交给你说服!”李澄空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不得将我们今天谈话泄露出去,……南境自立还不到时候,提前泄露,你也知道后果。”
    “诸位峰主皆可信之!”
    “别说十二峰,便是四大法王都有朝廷的人!”李澄空道。
    “不可能!”赵灿臣脸色微变。
    李澄空懒得反驳:“空出来的西法王要落到你身上了,你日后就会知道了,告辞。”
    赵灿臣抱拳。
    李澄空摆摆手示意不必相送,带着三女出了这座低矮残破小宅院。
    三人漫步于玉京城内。
    玉京是大月的副都,陪都,当初大月初建,都城便在玉京,后来迁往神京。
    玉京城没落是没落,但富贵根基犹在。
    那些富贵之家都有老宅在这里,很多大家族为年幼子弟们不受神京奢靡之风影响,也会送到这边上学馆。
    所以这玉京的人文风气更盛,路人文质彬彬,好像个个都是读书人。
    李澄空漫步于大街上,徜徉于人群中,袁紫烟双眼兴奋的放光:“老爷,玉京果然不同。”
    风采独特,她很喜欢。
    李澄空笑了笑:“那就让镇南城将来也成这样吧。”
    袁紫烟撇撇红唇。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玉京有如此壮盛的人文之风,那是多少代人多少年的潜移默化,非骤然能成。
    袁紫烟买了不少的首饰,要回去送一些给萧妙雪萧梅影及唐竹她们。
    徐智艺仿佛对这些不感兴趣,只买了两枚玉坠放在手里把玩着。
    “老爷,就这么说服他啦?”袁紫烟一边赏玩着布囊里的首饰一边问道。
    “嗯。”
    “早知这么容易,何必跑那么远找人帮忙?”
    “不跑那么远,怎能了解他是什么人,怎能说服得了他?”李澄空摇头。
    言谈交锋是谓攻心。
    攻心为上。
    也是最考验智慧的。
    如果摸不到对方的思维方式,找不到对方的弱点,不可能攻破其心防。
    看似寥寥几句话,却耗了他很多心思,说话之际脑筋疾转,不停的推衍与观察。
    不亚于与劲敌厮杀。
    “总觉得不过瘾。”袁紫烟道:“应该打一场的,让他先知道厉害再说服他。”
    李澄空横她一眼。
    徐智艺一直沉默不语。
    李澄空道:“可是有什么事,徐姑娘,看你心神不宁的?”
    “没……没什么。”徐智艺摇头。
    李澄空目光一扫周围:“跟过来了?”
    徐智艺稍一迟疑,慢慢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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