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放了晴,雨后的小镇亮堂堂的、香喷喷的,小镇的灰尘全部洗刷了一遍,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甜味。
    他被父亲早早的派去看望他那很久都不联系,甚至自己都不清楚模样的三叔,那个被人刻意遗忘很多年却又在一夜之间被所有人想起的李家三叔。想到李家这些人的这种前后荒唐的“记忆力”,想到父亲赶忙把他派来“探秘、求和”的行为,他不禁扯了扯嘴角。他一方面看不起父亲这种行为,另一方面,又颇为同意来自父亲的这种做法。谁不是这样呢,他摇摇头,把无聊的想法排除头脑,然后迈开大步走向三叔的破旧小屋。他看了看破旧的木门,然后,他掂了掂手中的点心,然后敲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依旧穿着的大红薄衫的李岫,她看了一眼的他,眼神中好似有一份欣喜,继而,又看到了他手中的盒子,一副讥笑的表情浮到脸上。这次他终于看清那个傻又不讲道理的堂姐的表情——讥笑。那一瞬间,他清楚的感觉自己的脸好像是烧了起来,火辣辣。
    “进来吧,稀客。”李岫轻微的别了下头对他说。
    他跟着李岫进了那扇破旧的木门,这些年他总是会听说三叔家里的情况,他大概能够估摸着三叔早已经没有多少的经济积蓄,但是他从来都不曾想到,三叔竟然会穷困至此。这个院落如同多年废弃,到处都是被虫子蛀过的痕迹。被虫子蛀的坑坑洼洼的木椅还摇摇晃晃的的放在院落一旁,好似等着招待造访的客人。挑角的屋檐也蛀的秃了,甚至还有些蜘蛛在上面织了网等着捕些虫子。在明媚的夏日里那么的昏暗,他抬头看看他的表姐,突然间就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的古怪。十八岁花季般的足够美艳少女,生活在这样一个看起来和实际上也就是那么糟糕的家庭,居住在特殊情况所不能被理解和同情的闭塞的镇子里,理所当然的成为众人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在这种情况的压迫下当然会变得与众不同,奇离古怪。
    他怜悯般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的低下了头,看着坑坑巴巴的黄土路。
    “父亲,大伯的孩子来了”这时,李荆才明白,在他那久久远离李家生活的三叔里,他们都是没有姓名的小辈,只是谁谁家的孩子。
    “三叔,好久没来过您这儿了,您的身体怎么样啊,我父亲一直惦记着您的身体呢”李荆张口来了些客套话,尽管很尴尬。
    “嗯。”三叔点了点头。时间静默了一会儿,他像是在思索究竟要说些什么,接着说道“老大身体怎么样啊,真是难为他了,李家的事情又乱又杂,如今,老父亲又去世了,他可得忙活好久了。”李荆听到了李煜的话猛的抬起了头,困惑的看着三叔。他刚才在猜测三叔可能说的话,或许是多年来备受冷落的抱怨,或者是对于他们这些人突然造访的讽刺,却唯独不曾想到这个早已与李家断绝关系的三叔,会那么自然不带怨恨平和地谈到祖父和父亲,和他这样一个小辈谈到这件事情。
    “嗯嗯,的确,父亲最近很烦扰。”李荆点了点头。
    李煜抬头看了看他说:“李什么?李荆是吧。哎,三叔老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也有很多的事情做错了。哎,人大概都是这样吧,到了错到无法挽救的地步,才明白自己以前做错了。”
    李荆呆呆的看着他,不懂,他悄悄的把头别向李岫,眼神询问了询问。
    就在这时,大门又响了。
    李岫听到声音直接起了身没有看到李荆的询问,低声对三叔说“一定是陈阳来找我了,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说完,李岫就推开了门,径直的走了出去。逆着光,他看到了李岫紧紧握着一直颤抖的右手,直到她消失在院落里。
    那天,在那间破旧的暗黑的小屋里,三叔颠三倒四的和他说了好久,讲了很多关于李家的秘密。也就是,在那个下午,他开始认真思索他的逃离的几率有多大,而他的三叔,他的表姐究竟能够帮助到他多少,他的盟友和敌人究竟是谁。
    李荆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开饭了,父亲和二叔正在把酒言欢的讨论事情,他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的脸上的皮肤已经松弛,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脸颊上有着沉斑,嘴唇有着发黑。二叔看上去要比父亲年轻好多,他的头发亮黑,皮肤是所有家人中皮肤最白的,眼睛像时时刻刻都在开心的笑着,岁月在他脸上的痕迹并不明显。
    “夜深了,少爷,回屋吧,小心着凉”吴叔手里拿着披风。
    “吴叔,你说究竟是谁对李家是真心的,谁是怀揣阴谋的。”
    “少爷,老奴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李家人都是心怀龙镇的!”李荆听罢,扯了扯嘴角,回屋了。
    那夜,李荆才明白,原来天空从来都不是直接变白了,而是墨黑,深灰,浅灰,鱼白,亮白,到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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