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嘉懒洋洋地看着她们,有气无力地说:“考虑什么考虑,咱们民风开放,那不代表别的地方民风也开放,不能就是不能。”
    雪姝就问:“怎么跟别的地方扯上关系了?老家那边不许?”
    夙嘉被她的“老家”逗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笑了好一会儿后才抱着肚子说:“哪能啊,是国家不许,审核不许!”
    雪姝:“……”
    白茯:“……”
    她们无话可说。
    “什么审核不许?”
    低沉含笑的声音自院门口方向传来,几人循声看去,就见他们的圣上噙着笑过来了。
    白茯等人起身行礼,雪姝放下手里的活儿迎过去,夙珝极为自然地揽过她的腰抱了抱她,走过来了又问夙嘉:“在说什么?”
    在他皇叔公跟前说这些,夙嘉有些不大自在,雪姝把绣娘支走了,笑着替他解释,“在说嘉哥哥的婚事。”
    夙珝眉头微挑,饶有兴味地看向夙嘉,“想成亲了?”
    雪姝跟白茯又忍不住笑出声,雪姝继续解释说:“这倒不是,嘉哥哥说他估计一辈子都开不了窍了,谈什么成亲,他说若是对象换成楚大人倒可以考虑,就是不能。”
    夙珝的视线在夙嘉发红的脸上溜了圈儿,眼里带上了戏谑,“怎么不能了?不是你自己说你跟楚胤‘秤不离砣砣不离称,密不可分’么?”
    夙嘉一听,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皇叔公!”
    这话是他跟楚胤说笑瞎说的,刚好就被这位听了去,都笑话他好几回了,还不够!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雪姝还是跟着笑了,“嘉哥哥倒是有意考虑,可惜国家不许,哈哈哈哈!”
    于是,院子里立时被欢乐的笑声充斥着。
    夙嘉决定不跟他们这些人闹了,傲娇地哼了声就要走人。
    夙珝极为贴心地对着他的背影提醒道:“忘了跟你说,楚大人也来了,说是你上回丢了样东西在他屋里,他给你送过来了。”
    闻言,夙嘉身形一僵,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后就撒开步子跑没影儿了。
    雪姝笑得肚子疼,歪在夙珝肩上喘气。
    夙珝跟着笑了笑,低头看她,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又把茶喂到她嘴边,“行了,肚子还笑疼了。”
    白茯很有眼力见地出了院子把地方留给他俩。
    雪姝就着夙珝的手喝了两口茶,靠在他肩上仰头看他,“不是说最近忙么,怎么有空过来?”
    夙珝将杯子放回桌上,把她往跟前揽了揽,低头亲了亲她额头,说:“来见你,怎么着都有空。”
    雪姝攀着他的脖颈,忍俊不禁,“我前日才出宫。”
    夙珝:“所以你我一天两夜没见了,我不该来看看你?”
    雪姝歪在他颈侧,“你忙嘛,还在过年期间呢,要处理的事很多,不来看我也没关系。”
    夙珝亲密地抱着她,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那不行,得来。”
    雪姝让他咬得身上发软,轻哼了一声缩了缩脖子躲开,“那你得记住,这是婚前最后一次了,接下来你便不能来看我了,咱们得守规矩。”
    夙珝按着她不让她躲,想说他们月灵不讲究婚前不见面那一套规矩。
    但到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出口后变成了:“好,守规矩,守规矩才能长长久久。”
    “这就对了。”
    雪姝奖励似的在他下巴上印了个吻,夙珝顺势托着她的后脑在她下嘴唇上啃了一口,跟她接了个温柔缠绵的吻。
    亲吻间,夙珝在二人唇隙间低哑道:“我的姝儿终于要嫁给我了,高兴么?”
    呼吸交缠,雪姝身上沾上了他的气息,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两人的心跳撞击在一起。
    “高兴,”她说,“没有什么,能比我嫁给你这件事更令人高兴。”
    夙珝轻笑,宠溺温柔的声音低低地自唇间溢出。
    他没有再深入,只用柔软的唇瓣轻轻地贴着雪姝的唇,收紧双臂,发出喟叹的声音,“我的姝儿……”
    微风拂动院子里新开的桃花树,新发不久的花苞静悄悄绽开,不知从何处来的两只喜鹊压弯了枝头。
    它们转动着黑溜溜的眼睛,歪歪头看着树下相拥的两个人,似懂非懂地看了好一会儿。
    左边那只忽然侧过头在右边那只的额头上轻啄了一下,于是右边那只跟着啄了回去。
    雪姝余光看见了,情难自已地扬起了嘴角。
    她想起了一些事,一些记忆里没有的事。
    这个场景似乎曾在哪个时候发生过,也是在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初春,阳光明媚的午后。
    与现在不同的是,那时的她,好像在与他对弈。
    胜负如何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天空是晴朗的,阳光是温暖的,沐浴着暖阳的人,是她最爱的。
    -
    延戍九年,二月十五,黄道吉日,宜嫁娶。
    天子娶亲,举国同庆,本该只循皇家之礼的婚礼,在此前又添了寻常人家的习俗规矩。
    这一天,新娘自端王府出嫁,新娘骑高头大马率众人前来迎亲。
    桃花好,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春当正,柳枝新,城外艳阳,窗头群鸟;东风送,香云迎, 银钗金钿珍珠屏。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吉时到,新郎迎新娘,红妆十里浩浩荡荡,漫天喜色中,百姓们高呼万岁千岁,声势浩荡气气壮山河。
    身姿挺拔的男人身着大红喜袍,龙章凤姿玉树临风,眉眼间尽是喜色。
    在这样一个欢欣喜庆的日子里,曾令人望而生畏的大贤战神头一次在众人前,在京城百姓前化开了眉宇间的冷漠与狠戾。
    他扬着唇噙着笑,深邃漆黑的眸底荡着暖意与柔情,他同许多寻常新郎一样,在众人向他恭贺时拱手致谢。
    雪姝端坐在轿内,眼前见的是满目鲜艳的红,耳边听的是笑意连连的祝福。
    她就要嫁给他了,带着她的满腔爱意,带着他们的山盟海誓,带着众人的真挚祝福,带着她这一身的平安喜乐,嫁给他。
    脑海中的记忆,仿佛一张张画卷,从头到尾,记录了他们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
    她想起他们的年少知情时的懵懂,想起他们初次拥抱时的青涩。
    想起他曾经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想起自己曾经的不谙世事稚嫩无知。
    情窦初开之时,她便曾想过,若有朝一日,她能嫁与他为妻,那时,是否便能像话本中写的那样长长久久执手偕老。
    那时的她,又哪知他们的情路会如此坎坷,哪知他们这一生都可能无法修成正果。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还好,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她爱的人就在不远处的前方,他或许正在回头看她。
    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呢?
    是否也同她一样,在这样的日子里,想起了他们曾经历经的种种?
    是否也同她一样,满怀劫后余生的心悸呢?
    一片欢乐祝福中,声势浩荡的迎请队伍绕城三周。
    于一片高呼声中,他们大贤的皇帝带着他的新娘,带着他们将来的皇后自正门进了皇宫。
    大殿之前,晴空万里百官朝贺,夙珝下马来到轿前,朝轿内的人伸手。
    雪姝看着这只骨骼分明的手,看着这只曾经拿着兵器,为她遇神杀神浴血焚身的手。
    她的眼眶热了,心动了,在众人的跪拜朝贺中朝着那只手,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覆在他的上。
    出轿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属于她的神,看到了他眉宇间的喜色与意气风发。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四千多年前那个暖阳高照的日子,回到了他们的年少时光。
    “啾——”
    晴空忽而一声高亢鸣叫,众人皆惊,循声抬头望去,皆震惊不已难以置信。
    金色暖阳下,两只周身火红的凤凰自天际俯冲而下,周身翎羽在阳光下泛着耀眼金光,尺长凤尾翎眼,似点缀于鲜红绸缎上的红宝石美得不可方物。
    众人震惊不已,便见那成对的凤凰在大殿上空绕了一周后于帝后二人头顶上空盘旋。
    夙珝大喜,爽朗笑声回荡于偌大广场。
    在这一阵又一阵清脆悠长的凤鸣声中,他紧牵着心爱之人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四目相对,他们的眼底倒映着彼此唯一的身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四千年,久等了。
    我的夫。
    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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