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凌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作为一个从娘肚子里出来就足有十来斤,从小到大都被人称作“蛮牛”的人,这还是他头一回从别人嘴里听到夸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话。
    这……这是真的吗?
    冉凌珏咽了一口唾沫,收手后直接蹲到了白茯面前,“喂。”
    “啊!”
    白茯很怂地发出一声大喊,以为他这又是要把她咋,嘴巴里不带停的。
    “将军风度翩翩雅人深致、气宇不凡品貌非凡仪表不凡啥都不凡!奴婢一时放肆口不择言冲撞了将军,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这小嘴儿,巴拉巴拉挺能说的啊。
    冉凌珏笑了,低沉的声音便跟撞钟一样,闷闷的,见不得多悦耳,却实实在在一下下撞进白茯耳朵里,心上。
    咦?
    白茯停了下来,迟疑地放下手扭头朝他看去。
    黑暗中,路边的火光只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但硬朗深邃的轮廓却能看得清晰,尤其那洁白的牙,明晃晃的。
    白茯眨去挡住她视线的眼泪,不确定地张了张嘴,“你……”
    听到她的声音冉凌珏稍稍敛了笑,痞子似的用下巴指了指她,说:“继续啊,本将军听着呢。”
    哈?
    白茯茫然,不太能理解他让她继续什么,继续……凶他?
    冉凌珏蹲近了些,看姿势跟逗狗似的,“别停,你还晓得哪些夸人的词儿?都给本将军说说。”
    “呃……”
    白茯觉得这人脑子果然是有病的,但她这会儿不太敢说。
    于是嗫嗫道:“英……英姿勃勃英姿飒爽,一表人材气宇轩昂……”
    冉凌珏勾着唇,用他那在黑暗中也明亮的眼看着她,问:“这都是夸本将军的么?”
    白茯嘴角抽抽,想说不是你叫我说夸人的词儿么,咋就成夸你了?
    但观局势,她明显处于劣势,想想昧着良心地点了头,“是,是的吧……”
    冉凌珏一听,乐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过来。
    原是想能离得近看清些她的样貌,不想他这“轻轻”一拽,直接将白茯拽到了他面前,还差点把人给拽脱臼了。
    白茯一头撞到他坚硬的胸膛上,鼻子给她疼得酸泪直冒,直吸冷气,“你……”
    女子身上的馨香让冉凌珏抓着她的手僵了僵。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但他却很真实地感觉到了女子与他身体上的不同。
    白茯捂着鼻子抬头,因为屁股痛,鼻子痛,一时也就忘记去在意两人的距离了,泪汪汪地看着他。
    “你……你不会轻点儿啊,痛死我了……”
    冉凌珏瞳孔一缩,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到了被她自己咬着的唇上。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夸他外貌,因为他壮,他家穷得没牛使,家里人就把他当牛,他就拖着犁耕田。
    后来跟了主帅征战沙场,全都是夸他猛的,遇上的女俘虏不是骂他是牛就是骂他熊。
    就因为他这身力气,初次跟叶智宇去楼子里就折断了那女人的手,自那以后所有女人见了他都避如蛇蝎。
    可,就在刚才,就是从这张小嘴里蹦出了好多夸他的词。
    冉凌珏深吸一口气,手比脑子先一步反应,“你怎么晓得这么多好听的词儿啊?”
    他看着白茯,粗糙的指腹在她的唇边轻抚,连带将带着酒气的呼吸也一并洒在那上头。
    被他碰过的地方跟着火了似的,白茯呼吸一滞,手臂上的痛让她身上一颤,“冉……冉将……”
    男人那硬朗的脸忽然就放大了,滚烫干燥的唇照着她的印了下来。
    白茯脑中炸开一道惊雷,耳边嗡嗡作响,大脑跟着空白一片,甚至连呼吸都几乎忘了。
    冉凌珏捏着她的下巴,不算温柔地张嘴咬她。
    原本只想尝尝她这张嘴是不是真的甜,不若怎会说出那么多讨好他的词儿。
    可当他真碰到了,心里就像炸开了一团火,火光四溅,灼得他身上每根血管每寸肌肉都颤抖不已。
    “不……不要了,阿珝,哈,哈哈……”
    这边屋里,雪姝笑得喘不过气,抵着夙珝的胸膛一个劲儿讨好认错。
    夙珝气息平稳,玩闹间已将人压到了身下。
    见她着实笑得有些费劲儿了,便也不再逗她,用尾巴将她散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宿在这,嗯?”
    雪姝吃吃笑,眼角挂着笑出来的泪,红着脸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夙珝奖励似的在她粉面上落下一个吻,继而隐去尾巴唤来喜贵让备好浴房的水。
    喜贵对雪姝要在这过夜一时一点儿也不意外,道了声“是”后便要出去。
    “公公,”雪姝理着凌乱的发叫住了他,“麻烦让白茯进来一下,我的麦芽丸在她那。”
    上午那会儿吃得多了,便买了麦芽丸来消食。
    这会儿虽闹腾了这么会子,但还是觉得腹胀,一时半会儿估计消不下去。
    “这……”喜贵踌躇,不知道该咋说。
    雪姝取簪子的动作停了停,“怎么了?她不在吗?”
    “在的,”喜贵笑说,稍作思考后说:“就是不知是不是同冉将军发生了争执,奴才方才过来时瞧着她被冉将军带走了。”
    也就晃眼一看,那时候还以为他看错了,刚刚找人的时候才知道是真被那大块头拎走了。
    “冉将军带走了?”
    雪姝秀眉当场打结,短短时间内脑子已转了好几圈,就想不通白茯和那大块头将军能发生什么争执。
    “由他们去吧,”夙珝倒是放心,对喜贵说:“让人去街上看看还有卖麦芽丸的没。”
    “是,”喜贵要走。
    “算了吧,”雪姝叫住了人,“这么大晚上也懒得再跑了,我出去看看她,顺便再走走。”
    说完看向夙珝,“阿珝去么?”
    寻常人刚闹过定清醒得不行,夙珝却是已经打起了呵欠,懒懒地侧躺在榻上摆手,“去吧,我便算了。”
    说完不忘交代喜贵将人伺候好别冻着了,自己则在雪姝出门前合上了眼。
    雪姝是在墨悠居外的小花园里找到白茯的,循声而去,以为自己听错了,走近了才发现没有,的确是白茯在哭。
    “怎么了这是?”
    雪姝瞧她这么大冷的天儿抱膝坐在地上小声哭,赶紧拢了拢披风过去。
    听见她的声音,白茯先是有一刻的慌张,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腿麻了。
    雪姝大步上前将其搀着,摸到她的手,冰得厉害,不禁问:“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回头看了看四周,没瞧见那大块头。
    “不是听人说你跟冉将军在一块么?将军人呢?”
    白茯身子一颤,想到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冉将军”三个字便如一把冰刀狠狠扎进她心里。
    不想自家主子为自己操心,白茯擦擦眼睛,故作轻松,“将军早走了,奴婢原是想找你去的,奈何这点儿出息,摔了。”
    雪姝蹙眉,“摔哪儿了?我看看。”
    白茯摔的是屁股,哪能真让她看,便躲着,说:“没事儿,就脚扭了,这会儿好多了,咱是要回了么?”
    雪姝明显不信她的话,姐妹这么些年,彼此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何况喜贵方才都说了这家伙可能和冉凌珏发生了冲突,这其中肯定有别的事儿。
    不过,因着喜贵就在一边,雪姝到底没强求白茯说出个所以然,假装信了她,说:“今晚不回了,我正找你呢,既是扭了脚,好歹看看。”
    说罢唤来青盈搀着人往她们住的地儿去。
    白茯心里藏着事儿,自然没心思跟雪姝玩笑,便只假装没事地应了声。
    然而在回首朝两人方才待过的地方看去时,眼泪却没出息地又冒了出来。
    臭熊蛮牛!
    以后最好别再让我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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