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锦儿偏了头。
    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得疼,嘴里似有铁锈味,耳边一阵轰鸣声响过,眼前有那么片刻发黑。
    “殿下!”
    刘献上前,震惊于眼前的变化,却又不知发生了何事,更不知该如何劝阻。
    夙睿兴冷冷瞥向他,“耳朵聋了?”
    言下之意是快些让刘献送夙锦儿回景萃宫。
    刘献一骇,转头看了一眼因夙睿兴发火而惊慌跪地的月婷,然后于心不忍地看向夙锦儿,“锦儿公主……”
    夙锦儿捂着脸,被打的半边脸又疼又烫。
    刘献的声音挥开了她眼前短暂的黑,缓缓扭头看向夙睿兴。
    “蹭!”
    怒火霎时间将她原就不多的理智燃烧殆尽,脖子上血管暴起,下一刻,她一把抓住夙睿兴的衣裳就是一顿狂吼。
    “你打我!你又打我!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边吼边晃,差不多使出了她吃奶的劲儿,竟是生生将夙睿兴的前襟给扯裂了。
    夙睿兴的脸黑成锅底,一把抓住夙锦儿的手,猛地朝边上就是一甩,怒极反笑。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小小年纪不学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是连我都敢骗,这些年,我算是白疼你了!”
    夙雪姝的身体状况那样了,不可能会还有心思来挑拨他跟这丫头。
    何况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夙雪姝的目的是皇后。
    既然她的目的是皇后,那么来挑拨他与锦儿将毫无意义。
    如此一来,他往长禧宫送东西的事便不太可能是夙雪姝那边传出去的,更不可能是随便一个人看到的。
    不然如何会等到这时候外头没有传来消息,单就锦儿这丫头一个知道?
    这样下来,便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锦儿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自前日的事后她便在长禧宫安排了人暗中监视夙雪姝那丫头。
    如此就能解释为何单她知道这事儿而别人不知道,而这丫头方才的犹豫就是最好的证明!
    夙锦儿哪知自己方才一个小小的神情就被解读得如此之深。
    听夙睿兴说骗他,她还以为他是看出了她刚刚是故意在他面前做戏,为的只是借他之手向雪姝复仇。
    这样的揣测让夙锦儿有些慌,她毕竟不像夙馨玉,受秦婉如影响深,擅长做戏。
    所以在被夙睿兴这般指控后,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心虚。
    但她不甘心就这么认了,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脸红耳赤地跟夙睿兴争辩。
    “我怎么骗你了!骗你什么了?!你别血口喷人!我好好地过来跟你认错,你却这么对我,你算什么兄长!”
    该死!
    到底是哪个地方出错了,她明明就没说错什么!
    “呵,认错?”夙睿兴觉得可笑至极,冷笑看着夙锦儿,“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你当真是来认错的么?”
    亏他心软了,亏他方才真信了她那些承认错误的话。
    夙锦儿心虚不已,却又不允许自己就此示弱,嘴硬地喊道:“我怎么就没认错了?!都跟你说了对不起了,你还想怎么样?!”
    混账东西!明明以前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怎么到现在就行不通了?
    夙睿兴这会儿虽满肚子气,但理智反而清楚得很。
    以前在夙锦儿眼里没看到的,他现在都看到了。
    心虚、狡辩、羞恼、慌张。
    一个人在说了谎面对质问时该有的情绪全都有了,唯独没有对他这个兄长的敬、爱,没有与最亲最近的人争执时该有的纠结矛盾。
    所以是真的了。
    刚才跟他认错说的那些话,喊他时眼里的委屈和亲近,都是装出来的。
    这样的认知让夙睿兴出奇得冷静了下来。
    面对夙锦儿近乎疯狂的质问,他不想多说,甚至连火都不想冲她发了,只以极其平淡的语气陈述。
    “不想如何,只是不想继续被你利用,你心里是什么打算,你自己最清楚。”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跟她闹成这样。
    他以为她是真的愿意跟他亲才想黏着他的,以为她跟他一样,都是离不开彼此的。
    他是她的兄长,比她早来这世上六年。
    他们生在皇族,注定了此生的不平凡,注定了要过着不断算计的日子。
    他不是嫡皇子,她也不是嫡公主,他们能靠的只有自己。
    可无论怎样,他都希望年幼的她能不为在这吃人的后宫生存而恼,希望她能有一个完整美好的童年。
    然而他哪会想到,他自小宠到大的小姑娘,对他并无他想象中的敬爱亲近。
    有的,只是利用。
    夙锦儿原就因他之前的话心虚不已,这会儿再一听“利用”二字,她顿时有些绷不住了。
    看着夙睿兴不似刚才那样冲她怒吼,而是一脸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夙锦儿的心莫名一慌。
    这种慌跟之前在永寿宫面临处罚时不同,感觉像要失去什么,心里陡然间空落落的。
    夙锦儿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知不能任由他这么说下去。
    她是他亲妹妹,他们之间有割不断的血缘关系,他疼了她这么多年,怎么能说这种态度就这种态度?
    想着,夙锦儿一咬牙,狠道:“什么利用不利用的,你何必说得这么难听?!这些年我可有逼你做过什么?所有事不都是你自愿的!”
    吼完,夙锦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于是她大喘了几口气,接着没给夙睿兴开口的机会。
    “你是我皇兄,是我哥哥!哥哥本就该疼妹妹,本就该为我做事,就该听我的!你若不帮我,我要你这个皇兄何用!还不如没有这么个兄长!”
    说出来了,她说出来了!
    是的,他是她皇兄,是跟她从同一个女人肚子里出来的人。
    兄长之所以叫兄长,不就是为了保护妹妹,宠爱妹妹吗?
    他的身份地位权势,不就该为她所用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她要哥哥有什么用?
    如果不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她需得巴结讨好他?需得违背自己的意愿跟他在这相亲相爱?
    越想,夙锦儿越觉自己有理,看夙睿兴时不再心虚慌张,反而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公主!您……您可不能这么说啊!”
    刘献急得跺脚,眼瞧自家主子的脸黑到极致,他赶紧劝夙锦儿。
    “您与殿下乃实打实的亲姊妹,殿下自小打从心底疼您宠您,您这么说,不是伤他的心么?”
    “我伤他的心?”
    夙锦儿没觉着自己有错,没好气地看着刘献,指着夙睿兴。
    “究竟是我伤他的心,还是他伤我的心,先凶我的是他,先动手的也是他,你跟我说他从心底疼我?!”
    越说越气,要不是她自己要脸,她甚至都想把这家伙的别有居心说出来!
    “公主,您这……”
    “够了!”夙睿兴一声怒吼,整个书房内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刘献身子一僵,看看二人,不敢再多言。
    夙锦儿的一番话让夙睿兴心里对她的失望又多了一层。
    他不愿跟她在这里多扯,只问一句:“你的意思是,若我不是皇子,你宁愿没有我这个兄长,是么?”
    夙锦儿被他吼得脖子一缩,见他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凶她,夙锦儿哪受得了这个委屈。
    所以,几乎在夙睿兴刚问完话的同时,夙锦儿立马就很肯定地给出回答。
    “是!你若不是皇子,我便用不着有你这么个兄长!你不疼我,就没资格做我皇兄!”
    受够了,她真的受够了!
    什么“宠妹狂魔”,全都是假的!
    他不过就是个喜欢跟亲妹妹搂搂抱抱,卑鄙无耻下流的小人!
    夙睿兴还不知在夙锦儿心里是这样想她的,听她回答得如此毫不犹豫,如此肯定,夙睿兴也算是得到了答案。
    “行,”他点头,呼出一口浊气指向门口方向,“既然如此,我这里便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请你马上从我这里出去。”
    刘献:“殿下……”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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