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莹春侧跪在夙馨玉床榻前,微暗的烛光将其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床上,夙馨玉受伤的那条腿用一条白色的绷带绑着吊着,看着像是比昨日包得更严实粗壮了,从她紧皱的眉头不难看出,她睡得极不安稳。
    不过想想也是,本就伤得不轻,又三番四次的折腾,便是那章晋松医术再好,估计昨晚来给她看伤的时候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吧。
    呵。
    雪姝在心底冷笑,眨巴了一下她那水灵的大眼睛,扭头冲莺歌做了个点穴的手势。
    莺歌知道她要干嘛,无声地颔了颔首,雪姝便稍微侧身把位置让给她。
    只见莺歌对着烛光泄出来的瓦缝随手一弹,本来还撑着额头死撑的莹春便头一歪睡死了过去。
    确定莹春不会醒来后,雪姝又移了三片瓦,给了莺歌一个眼神,两人先后从那块地方无声地跳进屋子。
    桌上的烛光被她俩下来时带来的风吹得晃了晃,床上的夙馨玉也在这时因为腿不舒服呻吟了一声。
    雪姝冷冷地看了一眼夙馨玉那张惨白的脸后朝莺歌伸手,莺歌心领神会,把她要的东西递到她手上。
    雪姝缓缓打开折成四方小块的画,一斜眸,瞥向桌上的烛火,然后轻手轻脚走过去,拿去灯罩子蘸了几滴烛油在画上,等她弄好后莺歌再把灯罩子重新罩上。
    雪姝来到夙馨玉的床前,东西麻利地将那蘸了烛油的画贴在床边的横梁上,如此一来,夙馨玉睁眼就能瞧见。
    贴好画后,两人没在屋里多作停留,不等莺歌带她,雪姝就开了这屋的窗子,又跟只猴儿似的上了房顶。
    到了房上,雪姝并没有马上就走人,而是过去把瓦片放回原位,留下一个小缝,趴在那超屋里喊了两声:“三姐姐,三姐姐?”
    夙馨玉睡得并不死,雪姝这两声,很轻松地就把人叫醒了。
    雪姝透过小缝将床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就见夙馨玉缓缓睁眼,片刻的迷糊后看到了挂在床帐边上的画。
    然后……
    “啊——”
    继安嫔等人之后的又一道差点刺穿人耳膜的尖叫声在玉和宫响起,雪姝适时让莺歌过来隔空解了莹春的睡穴。
    “怎么了公主?怎么了?”莹春还有些迷糊,眼睛还没聚焦就在问。
    白起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夙馨玉原本对红莲等人就不算和善,又只因她摔断了腿就纷纷殒命,上次看到画的时候夙馨玉就心虚发慌,这会儿再一看那栩栩如生的人,只觉毛骨悚然。
    她惊恐地盯着那幅画,伸出手起来就要去撕画。
    可惜她现在一条腿被吊着,她才刚做出起来的动作,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倒回了床上。
    于是,雪姝就看到她伸着双手毫无章法地乱抓着,嘴里冲莹春喊着:“还不快把这脏东西撕下来!快撕下来!撕下来!”
    一阵嚷嚷后,外面的迎叶和一干小宫女全进来了。
    莹春这才看到床上贴着的东西,手忙脚乱地把画拿下来。
    “还不撕了?!”
    夙馨玉扯着嗓子吼,一只手撑在床上,半起身子伸出另一只手要从莹春手上把话拿过来撕了。
    不想却因为一时用力过猛,导致她身子往前倾,画倒是拿到了,整个人也栽下了床。
    “啊!”
    又是一道穿透云霄的尖叫声。
    夙馨玉那条被吊着的腿因为她栽下去的缘故被那跟带子紧紧的扯着,导致夙馨玉栽下去后整个人又在床边滚了半圈被这么吊着。
    而她全身的重量就都被那条拽着的伤腿承受着。
    所以她的这一道叫声,可谓“婉转悠扬绕梁三日”。
    屋里的宫女们顿时都慌了神,赶忙着过去将夙馨玉抬起来,在抬起的过程中,势必牵扯了她的伤腿。
    于是,整个玉和宫又是她凄厉的叫声。
    雪姝忍不住笑,捂耳朵的手改为捂嘴。
    在夙馨玉的喊叫声的遮盖下,她移动瓦片的声音一丁点儿都听不到。
    她甚至还在站起来后就在屋顶跟莺歌说:“好了,今晚可以美美睡一觉了。”
    回到长禧宫,白茯正因为她二人迟迟不归心里七上八下地在屋里踱步,眼下一看到两人从窗子外跳进来,白茯激动得差点喊出来。
    “小祖宗诶,咋去了这么久啊?”
    她一上来就抓着雪姝到烛光面前,上看看下看看,这碰碰那摸摸,就担心她哪里有受伤。
    雪姝由她掰着她的肩看,丝毫没有晚归的自觉,“你不知道,今晚的戏那叫一个精彩,我都感动哭了,而且还不止一场,我跟莺歌看了两场。”
    边说,还边冲白茯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行了吧奴婢的好公主,”白茯压下她的手,“消息都传到咱这边来了,奴婢险些就被那老东西使唤去你那边探听消息了。”
    那她哪能去啊,她要去了,床上没人的事儿不就暴露了么?
    雪姝甩了甩她这一头柔顺的黑发,从镜子里看白茯,“为什么要你去探听消息?干咱们什么事?需得她去凑那个热闹。”
    “估计是因为跟雯萱姑姑有关吧。”
    白茯给她梳了梳头发后让人站起来,转身从床头拿了衣裳过来。
    “白日里姑姑不是来咱这边了么,那老嬷嬷估计是觉着今晚的事跟公主你有关,所以才想着来探咱们的反应。”
    雪姝:“你咋回她的?”
    白茯给她重新换了身中衣,“还能咋说,当然是说公主你早睡了,对这事不关心,他们若想去凑热闹,尽管去就是了。”
    雪姝从衣服里把头发撩出来,问:“她就信了?”
    白茯笑笑,“她不信,还凑进来要看你是真睡还是假睡,那可不能,奴婢说你这段时间身子本就不好,若再睡不好,传到王爷那去,没准王爷又该心疼了。”
    “你!”一提到某人,雪姝就臊得脸红,瘪着嘴打了白茯一下。
    白茯笑得贼兮兮的,“奴婢要不这么说,能把她吓得冷汗直冒么?”
    说话间,已经给雪姝系好了衣裳带子。
    “再说了,奴婢又没说错,白日里公主你才在延春宫受了气,喜贵公公立马就来了,奴婢可是听人说,延春宫那位得知消息后气得不轻,又砸了一套茶具。”
    雪姝挑挑眉,讥笑道:“人家茶具多,想砸多少就砸多少。”
    白茯抿了抿唇,小声说:“所以啊,王爷多疼你啊,你说是吧,莺歌姐姐?”
    说着,扭头看向莺歌。
    莺歌正喝着茶,被问到后放下杯子,笑说:“是,王爷只疼六公主。”
    她不会说白日里的事是她抽空去王府说的。
    雪姝被这二人臊得满脸通红,跺脚在白茯身上捶了两下,然后跟莺歌说:“今晚辛苦你了,还是去白茯那屋里睡吧,明天也不用守着我,晚上照样把东西送过去就行了。”
    屈绮这遭解决了,雯萱姑姑跟晏扬算是拉到她这边来了。
    接下来就是陈嬷嬷跟她这一宫的眼线,等把他们处理了,再下一个就是章晋松。
    不过这些事暂时不需要莺歌出马,总是劳烦人家,她也不好意思。
    莺歌心里熨帖,站起来说道:“那属下就先退下了,您也早些休息。”
    雪姝点头如捣蒜,对白茯说:“一会儿再弄床绒毯去你那屋。”
    每个宫里的大宫女,除了在漱叶院有单独的房间外,主子宫里也专配有一间专供贴身宫女夜宿的小房间,就在主子寝屋的边上。
    白茯应下,给她收拾完后就抱了绒毯过去了。
    忙活了一晚上,躺到床上的那一刻雪姝狠狠舒了一口气,伸展了一下四肢,却压根一点睡意都没有。
    尤其想到自己已经两天没见到那个人了,她心里就跟猫爪挠似的,痒得她在床上烙煎饼。
    奇怪,明明以前见一面隔三年都没有过这种情况,怎么现在才两天不见她就想他想得这么厉害呢?
    难道是因为刚才白茯和莺歌提到他了?
    不应该啊,以前她也没少去打听他的事,也没像现在这么难受过啊……
    翻来覆去睡不着,雪姝开始掰起手指头数数。
    一个阿珝,两个阿珝,三个阿珝,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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