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珝的心陡然一抽,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紧紧攥在手里,痛得他险些喘不上来气。
    为何……
    为何她的眼神看起来如此决绝?
    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他?
    分明他才该是对她失望至极的人……
    冰凉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到他的手背上,明明一片冰冷,夙珝却觉那泪如烙铁,灼得他心尖一颤。
    下一刻,夙珝猛地松手,娇小的人儿就这样从他手中滑落无力地跌倒在地,犹如一块被弃的布帛。
    夙珝脚下虚浮,继而后退了两步,他看着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他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个自不量力的丫头片子,他有什么可下不了手的,他……
    “王爷,皇后娘娘到了。”
    喜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现在兴雅居,您跟公主是现在过去还是等会儿?”
    他的声音成功将夙珝的思绪拉回,然眼眸微转,薄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六丫头……
    “王爷?”
    喜贵没得到回复,又听里面没动静,于是敲了敲门后将门打开一个缝探头进来。
    这一看,喜贵当即大惊失色,“六公主!”
    白茯闻言扭头看过来,险些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礼节,冲进来便将雪姝抱到怀里,“公主!公主!”
    喜贵对外面道:“快,请大夫!”
    说罢垂眸,刚巧看到那小姑娘白皙的颈子上清晰的几个指印,喜贵不禁一急,转而看向自家主子。
    “王爷,您……您这是做什么啊?!您便是再生六公主的气,也……”
    “咳……咳咳!喜……喜贵公公……”这时,白茯怀里的人幽幽转醒。
    “公主……”白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将自家主子紧紧抱着,想就这么给她暖身子。
    “诶!”喜贵转过来,慈和又担忧地看着咳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
    雪姝咳得干呕,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断从她脸上滚落。
    但不管是脖子上传来的痛,还是喉咙牵扯的痛,都没有此时此刻她的心来得痛,哪怕是上辈子拿刀往自己身上痛,也不及现在来得千疮百孔。
    “不用了,”雪姝紧紧抓着白茯的胳膊,踉跄着站起来。
    喜贵忙上前搀扶,抬头朝男人方向看去,本想着他能说点什么关心人的话。
    谁知却只见他一脸冷冽地站在那,俊眉紧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
    喜贵无奈。
    他家这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二十六岁的大男人,竟跟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这般较劲,前些天不知是谁,宠得连夹菜这种细活儿都干了。
    如今却又将人折腾成这样,这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不成心让人小姑娘难受么?
    雪姝笑了笑,靠着白茯起身后看向满脸冷色的人,然后缓缓朝其福了福身,“谢王爷……不杀之恩……”
    夙珝身形微怔,轮廓分明的下颚因她这句话而紧绷。
    喜贵:“六公主……”
    雪姝吸了吸鼻子,垂首擦去眼泪,强忍着不让自己显得过于软弱,笑着说:“多谢喜贵公公这几日的照料,感激不尽。”
    说罢,还朝他福了福身。
    喜贵赶紧虚扶一把,“六公主言重了,这如何使得。”
    雪姝抿嘴笑笑,随即慢慢从袖间拿出一物,颤抖着递到喜贵手上。
    喜贵:“这是……”
    雪姝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将东西给了他后便深深地朝男人方向看了一样,再次冲他行了礼。
    “小六拜别王爷,王爷……珍重。”
    一个连皇室血脉都不是的弃婴,居然还曾想高攀他这般的人,当真是痴心妄想。
    夙珝听着她这疏离的语气,莫名觉得冷得厉害,明明胸中火气未泄,却如何也发不出声。
    喉间像鱼刺卡着,吞咽着都疼,只眼睁睁瞧着那病弱娇小的人转身,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王爷,您这……唉!”
    无方,喜贵将手中之物放在桌上,大步去追了出去。
    喜贵一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夙珝美目轻转,视线落在那放在桌上的东西上。
    他咽下喉间不适,皱着俊眉朝那迈出两步,随后将那东西拿到手里。
    精致的绣竹小香囊,上面绣着一个“羽”字,捻了捻,里面似有一块硬物。
    夙珝薄唇紧抿,指尖只从其表面轻轻一划,小香囊便开了口,而藏于几片干花瓣中的东西在这时掉了出来。
    “当”
    轻轻的一声,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夙珝眼帘微垂,目光随那东西落于地上,最后定格在那抹青葱的绿色上。
    绿玉髓。
    珝,羽。
    夙珝手一松,小香囊就这么落到了地上,悄然无声。
    ……
    “六公主,您别放心上,王爷近几日上火了,所以脾性才大了些他实则是在意您的。”
    去兴雅居的路上,喜贵跟在雪姝身侧劝着,就怕真伤了小姑娘的心。
    说实话他对这位六公主还是挺喜欢的。
    聪慧机灵不说还有胆量,分明连宫宴都没怎么参加过,却敢以昭王的身份在朝堂与皇上对峙,这等才智勇气,好多皇子都比不上。
    而且对待他们家王爷也是恭敬有礼细致入微,为调换回身子,还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他想不通,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碍着他们家那位爷的眼了?
    “没事的公公。”
    雪姝由白茯搀着,扯了扯嘴角,瓮声瓮气地说,“不干王爷的事,是我自己出言不逊惹恼了他。”
    她这么说喜贵心里更不是滋味,这小姑娘不清楚,他却是知道的。
    他们家王爷从换回身子那晚上起就怪怪的,一提及六公主不是冷言冷语就是阴阳怪气。
    啧!
    喜贵暗暗咂嘴,想说还是请大夫看看再走,可见她双目通红,一副明显强忍着不哭的模样,他硬是没把这话说出口。
    且不说皇后还等着,单论事情都这样了,再把人留在昭王府,怕是更伤人心。
    无奈,只得默默叹了口气后将人送往兴雅居。
    路上,雪姝尽量不让自己去想方才的事,眼泪若出来了她便拭去,再出来,再拭去。
    她现在要去见的人,要回去的地方,都不是能由她儿女情长的。
    这不正好么?
    回了宫,全心全意为上辈子的自己跟那条无辜的小生命报仇。
    他那么大本事,什么时候需要她保护了,既然她这么碍他的眼,那她以后不出现在他面前就行了。
    不就是要吃个孩子么?
    反正她不能生了,夙承勋他们爱设计他跟哪个女人生就跟哪个女人生,跟她没关系!
    对!跟她没关系!
    “六公主,到了,”兴雅居前,喜贵的声音响起。
    雪姝忿忿,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哭,将披风往脖子上拢了拢后进入兴雅居堂屋。
    一进屋,便见一身华服的秦婉如坐在屋中最上位,两侧站着上次来的林嬷嬷与另一个面生的嬷嬷。
    吞下喉中不适,在白茯的搀扶下,雪姝缓缓上前来到秦婉如面前,准备跪下请安。
    “免了吧,”秦婉如放下茶杯,开口打断了雪姝的动作。
    雪姝福了福身,“谢母后。”
    秦婉如听她声音如此沙哑,不由有些惊讶。
    先前倒是听人说她在昭王府突发风寒,没想到这么严重,声音都快听不清了。
    瞥了她一眼,秦婉如越过她往堂屋门外看去,心思一转,问:“如何没见着王爷?”
    闻言,喜贵方要说话,雪姝却抢先一步说:“王爷身体不适,让儿臣转告母后,说多有怠慢,还请母后勿怪。”
    喜贵翕了翕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身体不适?
    秦婉如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眸中一抹厉色一闪而过。
    呵,当真是好大的架子,她亲自来他昭王府,不出去迎接也就罢了,如今竟连面都不露。
    她倒要看看,他夙珝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想着,秦婉如这才将视线落到雪姝脸上,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由林嬷嬷搀着起身来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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