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该喝药了。”
    玉和宫内,莹春将睡前要喝的药端到夙馨玉床榻前,交由身边小宫女暂时端着后便小心翼翼地扶夙馨玉起来。
    “痛痛痛!”夙馨玉连声喊,被莹春扶着的那条胳膊因疼痛颤抖着。
    “你不会轻点儿啊?!”夙馨玉艰难地半坐起来,靠在莹春肩上伸手便让莹春手臂上一拧。
    莹春吃痛皱眉,却也只能受着。
    接过小宫女手里的汤药碗,莹春一面稳着夙馨玉的身子,一面动作仔细地将勺里的药吹凉喂到夙馨玉唇边。
    夙馨玉秀眉紧锁,不耐地将药服下后由莹春扶着重新躺下,然后开口道:“把那蛟绢纱来过来。”
    “是,”莹春不敢耽误,将药碗交给小宫女后就去柜子里拿她要的东西。
    拿到蛟绢纱后夙馨玉的神情才算缓和,随意摆了摆手让莹春等人出去,她自己则抱着那批布爱不释手地轻抚着。
    便像是在抚心爱之人的脸似的。
    这时,迎叶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盒子,说:“公主,景萃宫的人派人送来了这个。”
    景萃宫是成妃的地方。
    夙馨玉平日里与成妃并没什么联系,唯有与还没有自己的宫殿,住在景萃宫的夙锦儿有联系。
    夙馨玉以为是夙锦儿让人送过来的,心中不屑,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后便说:“放着吧。”
    “这……”迎叶踌躇,“来人说务必请公主过目。”
    夙馨玉一听,眉头顿时皱成一个“川”字,本想说不看,但转念想起白日里的事来。
    于是她暂且将手上的东西放了,对迎叶道:“打开。”
    “是,”迎叶上前了两步,当着夙馨玉的面仔细打开盒子。
    夙馨玉还以为是证明东西,一看她拿出来的发现不过一幅画卷。
    呵,她夙锦儿什么时候也学起那文人雅士送起人画来了?
    夙馨玉打从心底表示轻蔑,却还是让迎叶将画卷打开。
    就夙锦儿那脑子,平日里连最简单的作诗都不会,她倒要看看这回她要闹什么笑话。
    如是想着,却见迎叶捂嘴,一脸震惊,“这!”
    夙馨玉来了兴趣,还当是夙锦儿的“创作”离谱到把人吓成这般模样的程度,当即冲迎叶招手,“拿过来本宫看看。”
    迎叶脸色发青,挪了挪步子却是不敢就这么把画给她看,“公主,还是……还是别看了吧?”
    夙馨玉眸光一凝,“本宫让你拿过来就拿过来。”
    迎叶见其面色不愉,后背顿然一凉。
    无方,只好顺了她的意思,走近了后将画卷正面翻过来给她看。
    画中并不是夙馨玉所想的“笑话”,相反,画中内容刻画入微惟妙惟肖。
    画中女子着一身浅蓝色窄袖束腰宫婢裙,上身一件月白色小袄,头上簪着一朵如她名字的小巧红莲花,簪花上的小珍珠圆润光泽宛如真物。
    这还不止,画中将女子的根根发丝都绘得格外清晰,而眼中光彩更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眼眸便会转起来似的。
    然而,诡异的是,女子的那只右手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翻扭地垂着。
    可即便如此,女子的嘴角却带着一抹笑,仿佛下一刻就能张口说话一般。
    “红莲?!”
    夙馨玉一眼便认出画中人是谁,继而大惊,心里忽然一紧。
    红莲红蕊等人被母后处死的事她知道,不过是处死几个奴才罢了,不至于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然而这幅画太过逼真,尤其红莲那只断了的手和那抹笑,看得夙馨玉毛骨悚然。
    “什么脏东西往屋里拿,你想死是不是?!”
    夙馨玉骇然,一时连伤痛都忘了,撑着上半身起来一把拂开画,抬首便对迎叶怒道。
    屋里屋外的小宫女纷纷跪地垂首,半声都不敢吭。
    迎叶“扑通”跪下,“公主息怒!奴婢不知会是这种东西,因着是景萃宫的人送来的,所以奴婢……”
    “闭嘴!”夙馨玉拿起枕头砸到迎叶脸上。
    迎叶再不敢出声,手脚麻利地将摊在地上的画收起来。
    夙馨玉怒火中烧,“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去把夙锦儿给本宫叫来!”
    这一喊,牵动了腿上的伤痛,夙馨玉直接倒在了床上,枕边的蛟绢纱被她压在身下揉成了一团。
    迎叶栗栗危惧,忙出去喊如嬷嬷过来照料,自己则一路跑着去景萃宫。
    因着已经快到子时,各宫主子这时候差不多都安歇了,迎叶这一来,将已就寝的成妃母女二人都闹了起来。
    “画?什么画?”夙锦儿从卧房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迎叶。
    迎叶把画带着,这会儿拿出来给夙锦儿看,“锦儿公主,您快跟奴婢去瞧瞧吧。”
    夙锦儿瞥了一眼,一脸懵。
    “我跟你去做什么?”她问,“这东西又不是我让人送去的,三姐姐腿伤犯了你不去请太医,过来找我有什么用?”
    迎叶看着她,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时,听到动静的成妃从另一寝殿过来。
    “母妃,”夙锦儿走到成妃面前,指着迎叶手里的话说,“我没让人送东西过去。”
    成妃看了她一眼,遂让迎叶将画给她。
    大致瞥了一眼后,成妃略作沉思,随后对迎叶道:“去延春宫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回玉和宫回话,就说本宫稍后与锦儿公主一道过去。”
    迎叶连声应下,一刻不耽误地又往延春宫去。
    迎叶一走,夙锦儿就将脸拉了下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还想将这事往我头上扣,什么东西……”
    成妃让身边大宫女去她寝殿将衣物等拿过来,回头对夙锦儿说:“本宫平日里跟你说多少次了,少跟她较劲,你非不听,如今倒是好了,来事儿吧?”
    夙锦儿抬手,由着月婷给她穿衣,嘴上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就不是我做的,我怕什么?”
    成妃看了她一眼,无奈摇头,随后视线落到迎叶留下的画上,面色沉重。
    很明显,画之人打着景萃宫的名头,便是要把这脏水往她这里泼。
    然而她这两年都不曾与延春宫那位较劲了,这事其他宫里的人都清楚。
    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闹事?
    又会是谁,意图挑拨?
    ……
    所谓“无巧不成书”,今晚刚好便是夙承勋留延春宫的日子。
    迎叶到延春宫的时候秦婉如刚巧服侍夙承勋,正是剑拔弩张不得不发的时候,突然被告知了这么一出。
    后果可想而知。
    后宫之事,夙承勋平日里本就不管。
    然最近两日,先有昭王插手元姝苑,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出来打断好事,夙承勋怒从中来,当着秦婉如的面点了静嫔的名儿。
    秦婉如憋了一肚子火,结果来到玉和宫就听夙馨玉嚷嚷着喊疼,无丝毫公主仪态。
    这不由让她愈加火冒三丈,也不管成妃及夙锦儿是否在场,进了内殿后便对夙馨玉一顿训斥。
    夙馨玉又痛又委屈还火大,然而当着秦婉如的面却又不敢说什么。
    只能忍着,把这恨记在了夙锦儿头上。
    可惜成妃亲自带夙锦儿来,当着秦婉如的面肯定这画不是出自景萃宫,一番搜查下来又没找到那送画的人。
    便是秦婉如自己想找成妃发泄,也因找不到由头生生憋得喉咙痛。
    最后,莹春等人连夜请来太医给夙馨玉看伤。
    在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秦婉如拿成妃母女二人无方,只好暂时将让其回景萃宫。
    一番闹腾下来,玉和宫安静下来时已过了丑时。
    秦婉如身心疲惫怒气填胸,最后看都没看夙馨玉一眼就走了。
    夙馨玉不敢大闹。
    担心再惹怒秦婉如,也怕夙承勋知道了会处罚她,便只得憋着一口气,通宵未睡,在心里将成妃与夙锦儿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然而她哪里知道,真正让人送画的人却是正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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