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宴,欢喜的不仅仅是我和阿紫姑娘,以及秦叔一家。
    事实上,其实整个杏花村都是欢喜的。
    对于常年都节俭的村里人来说,能够不花一个铜板的礼金,便能大吃大喝上好几顿,那可比庄稼丰收还要令人愉悦。
    而就在这种使人愉悦的氛围下,大伙儿难免又开起了我与阿紫姑娘的玩笑。
    有人说,阿紫姑娘好福气儿,能得我陪伴在她左右。
    有人说,我林子卿好福气儿,能跟得阿紫姑娘这样会赚钱,会过日子的人。
    秦叔喜欢我,也看得起我。他恨不得阿紫姑娘能早早将我娶进门,故而也跟着那些婶子叔叔们起哄。
    说是如今新屋已经建成,阿紫姑娘的生意也逐渐稳定。
    接下来,是该解决婚姻大事儿了。
    秦叔当着各位父老乡亲的面儿,对阿紫姑娘步步紧逼,希望能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听到阿紫姑娘的承诺。
    我虽觉得自己配不上阿紫姑娘,但不知为何,却也有着一丝小小的期待。
    期待着,阿紫姑娘能在秦叔的逼迫下,点头应下这门婚事儿。
    我知道,我有此想法着实是不知羞耻。
    阿紫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又不嫌弃我病怏怏的身子。她肯留我在身边儿,给我温饱,已是我的福气儿。我妄想着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着实可恶。
    可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生了这种妄想。
    而这种妄想,一旦滋生,便再难熄灭。
    我满怀期待,却又假模假样的在旁边解释了两句,一副根本没有对阿紫姑娘动过念头的样子。那种虚伪至极的模样儿,让我自己都深感厌恶。
    直到……
    我发现阿紫姑娘神色变得无奈且冷淡,一颗脑袋微微垂着,半响不再吭声儿。
    我的心,终于慌了。
    “秦叔!我求你不要再逼我和阿紫了,我和阿紫是不会成亲的。”
    是。
    我很卑鄙,很虚伪,也妄想着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我的心底,我比任何人都期盼着能嫁给眼前的这个女子。
    可相较于这些,阿紫姑娘的开心与否,才更重要。
    我不愿意,勉强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故而,只能为难自己。
    “阿紫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的主子!”
    我将自己是如何被母亲抛弃,如何与阿紫姑娘相识,如何被阿紫姑娘救下的事儿,全盘托出。
    一再用行动来证明,我只是阿紫姑娘的一个下人。
    哪怕我在证明这些事情的时候,心如刀割。
    阿紫姑娘一直不愿意将我与她的关系解释清楚,其实是有原因的。
    村子里的人,比不得城镇。
    他们素来最爱嚼舌根,最喜欢捕风捉影。
    我本就无名无分的住进了阿紫姑娘的家里,若再让众人知晓,我曾险些被卖入青柳楼,那么我的名声儿将会被毁得一塌糊涂。
    如今我为了给阿紫姑娘解困,自己将这件事儿说了出来,着实让阿紫姑娘惊讶,更让她内疚。
    她站出来替我解释,处处维护着我。生怕,村子里的叔婶会因此而瞧不起我。
    好在这些日子,我在村子里的言行还算得体。这些叔婶一开始虽对我表现出了不屑,可后来在阿紫姑娘的解释下,也渐渐表示出了理解。
    于是,二人成亲的事儿,难免又再度被提了上来。
    秦叔与各位叔婶一再逼问阿紫姑娘,对我是否有意。
    呵……
    我这一生啊,其实很短。
    所能让我刻骨铭心记住的事儿,也不多。
    可那一日,阿紫姑娘的回答,却让我记得很深,也很真。
    她说:“子卿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我既将子卿带回了杏花村,自会对他负责。”
    那一刻,我整个脑袋都懵了。
    但又谁能又知晓,她接下来,竟道:“子卿在我的心里,早已经是我的家人,我会一辈子将他当成我的弟弟。”
    弟弟?
    我的心‘哐当’一声儿,狠狠坠到了地上。
    我知道!
    我早知道的啊!
    阿紫姑娘从来就没有将我当成一个可以成亲的男子来看待。
    而我心里有着幻想,有着期待,却也因为怕惹阿紫姑娘生气儿,没少与众人解释彼此的关系。
    可是,我喜欢她。
    说不出缘由的喜欢她。
    到底是喜欢尚芷雪的。
    这种喜欢让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让我自己都厌恶自己。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哪怕再喜欢她,在她的眼里,我也只是弟弟!
    弟弟?
    是啊。
    弟弟。
    私底下,她就曾对我说过,我是她弟弟。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又说我是弟弟。
    这个答案,已经很是清晰明了了,不是吗?
    可是阿紫,我不甘心啊。
    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儿起,开始变得贪婪。更不知道从来都不敢大声儿说话的自己,何时也懂得了不甘。
    我不甘心这一辈子,只当你的弟弟。
    我不甘心你心里头,还住着那个因为你贫穷就抛弃了你的王萧!
    ……
    我心里苦闷极了,眼睛也涩涩的。
    可当着众人的面儿,我依旧乖巧的扬起了笑,跟在阿紫姑娘身后,一桌一桌的敬酒。就连嘴里说的话,也都是顺着阿紫姑娘的意思。
    天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爱而不得,却还得欺骗别人,欺骗自己。
    这事儿,本身就很荒谬。
    ……
    秦叔素来疼我,可对于我的胆小懦弱,多少也有些气恼。
    待乔迁宴散去以后,他曾来寻过我。
    责怪我不懂得把握机会儿,只会一个人黯然伤神。
    我知道秦叔关心我,更关心阿紫姑娘。
    作为长辈,他无非就是想早点看到阿紫姑娘成家立业罢了。
    但我不一样啊。
    我虽想成为阿紫姑娘的夫郞,却也想得到她的喜欢。
    我跟在阿紫姑娘身边儿的时间不算长,可对她,也多少有了些了解。
    她这人啊,是不可能对别人的‘逼迫’就范的。
    我若真的跟秦叔一起,不管不顾的瞎闹,只怕最后会连留在她身边儿的资格也没有。
    秦叔说,阿紫姑娘为了我,都已经把新屋建起来了。
    她的心里,肯定也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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