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自然是不肯带我回去的。
    我性子懦弱,也不敢求阿紫姑娘放我走。
    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离开。
    当我跟着阿紫姑娘走时,我本以为,等待我的将是一辈子为奴的命运。
    却从未想过,我才跟着阿紫姑娘出了城门,她便将卖身契给了我,让我离开。甚至,还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我。让我寻个地方,自己好好的活。
    “你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语气儿清冷,让我不免有些害怕。
    我自是不会走的。
    她既然花了银子将我买下,我便要一辈子待在她的身边儿当牛做马。
    哪怕她告诉我,她方才在集市上对母亲所说的话,都是假的。
    她不是什么村长家的丫鬟,日子过得也不富裕。
    她说她没有家,是个孤儿。她没有屋子,住的是山洞。她连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更不可能带着我在身边儿。
    可那又如何呢?
    父亲从小便教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阿紫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因为她过得穷苦,便自行离去。
    更何况,还有什么日子是比被卖到青柳楼去接客更苦?
    想来,是没有了。
    我固执的跟着她,不管她如何赶我,我都不走。
    我哀求她让我留下,甚至不惜搬出了我的母亲。
    我说……我再也不想回家了。
    再也不想留在我母亲身边儿,去过那种没有尊严不被疼爱的生活。
    这些话,换作是从前的我,怕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去说的。
    哪怕母亲再不对,我也不敢忤逆她,更不敢说她半句不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遇到阿紫姑娘开始,我便被她那一双清澈坚定的眸子给吸引住了。总觉得,她是一个极其有力量的人。
    那种力量,能够和所有的苦难抗衡。
    而我,也便借着她的这种力量,硬气儿了一回。
    我不会再回去了!
    既然母亲已经抛弃了我,将我卖给了别人。
    那么林家,便再也不是我的家了。
    这一辈子,就算是浪迹天涯,无法保证温饱,也总比回去林家当一个陀螺要强!
    当然,若是回去,我怕是连陀螺都当不成的。
    只有父亲才配当林家的陀螺。
    我,只配被母亲卖到青柳楼,去做一个肮脏的倌。
    ……
    阿紫姑娘最终还是没能拗过我。
    许是见我的样子当真可怜,又许是觉得我烦人,所以懒得再在这件事儿上,多花费功夫。
    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女子。
    至少,她不会再赶我走了。
    而是十分慎重的告诉我:“你既不想走,我便先帮你收着卖身契就是。改日,若你想明白了,随时找我,我定会放你离开!”
    不想走,便留着。
    若想走了,她会无条件放我离开。
    这一刻,眼前的少女于我而言,就像是一个神仙姐姐。
    一个,上天特地派来救我于苦难的神明。
    在跟着阿紫姑娘回去的路上,她问了我一些问题。我乖巧回答着,心里有一些欢喜。
    这种欢喜由心而生,说不出个缘由。
    但冥冥之中我总觉得,我以后要过的生活,会跟之前的十几年,大不相同。
    我唤阿紫姑娘为主子,唤自己为奴才。
    在我看来,阿紫姑娘既然买了我,那我便是她的人了。
    就算我身子孱弱,但也一定要仔细将阿紫姑娘照顾妥当。
    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
    ……
    我随阿紫姑娘回了杏花村,结识了一个像父亲一般待我好的长辈,秦叔。
    阿紫姑娘有心要将我安排在秦叔的家住下,可我一个被买回来的奴才,怎能不时时刻刻跟在主子身边儿?
    所以,对于阿紫姑娘的建议,我自是不会听的。
    好在阿紫姑娘是个极其好说话的人,她与我母亲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
    纵使我只是一个她花银子买回来的卑贱之物,她也肯将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
    我有家了。
    在父亲离世,母亲将我卖掉以后,我终于又有一个家了。
    哪怕这个家,只是一个山洞。
    哪怕我睡的地方,只是一张用木板临时搭起的床。
    可在阿紫姑娘的身边儿,我却有了一种涅槃重生之感。
    我再也不用忍受责骂与毒打,不用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念过什么书,习得什么字儿。
    纵使我依旧是一个卑微至极的人,可至少我是一个人了!
    ……
    我初随阿紫姑娘到杏花村的时候儿,阿紫姑娘的日子过得也极其艰难。
    我们二人住在山洞里,因着我身子不好,所以能为阿紫姑娘做的,只是烧一顿饭。
    而阿紫姑娘,则又是下地种菜,又是进城摆小食摊,很是辛苦。
    我活了十几年,第一次遇到像阿紫姑娘这样肯干活的女子。
    以前在家里时,村子里的婶子们虽不如我母亲离谱。但却也没有一个人,会像阿紫姑娘这样勤快。
    那种勤快,并不只是为了维持生计,填饱肚子那么简单。而是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让自己活得更好。
    阿紫姑娘知道我身子孱弱,很多事情都不会吩咐我去做。
    就连我唤她一句‘主子’,也会被她冷言叫住。
    她说,我不是她的奴,而是她的家人。
    我在听到那一句话后,浑身的血液都在逆向流动。
    不仅仅是身体,就连心窝都暖暖的。
    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亲,从未将我当成家人。可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却肯花三两的高价救我于水火,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努力挣钱,赶在天凉之前搬离山洞,肯将我当成家人。
    那一刻,我就真的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
    我拼了命的告诉自己,我得抓住!得死死的抓住!
    ……
    我不知道,我是从何时起,开始对阿紫姑娘有了别样的情愫。
    或许,是在她救下我的那一刻。
    或许,是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以往从来没有看到过希望的时候儿。
    又或许,我与她的相遇、相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哪怕这种定数,让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也曾怀疑过,我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十天半月之间,便越发想要跟眼前的女子相守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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