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又发生得不快。
    当娜血公主说梦陀萝是一个一文不值的人肉木偶时,幽冥王子和重楼已经再一次跪伏在地上了。
    而梦陀萝,只觉得脑子里面彻底一片空白。
    一文不值,人肉木偶,这两个词语就如同核弹一般,将梦陀萝的一切意志,骄傲,自得摧毁得干干净净,几乎将她的脑域化作了乌有。
    接下来,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她这一辈子,自视甚高,虽然口口声声清高志远,但是在进入神龙学院的时候,当所有学员被分为三六九等的时候,她的内心深处就只有一个念头,她不甘心眼前的一切,不甘心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所以,他抛弃了同为公国世子的未婚夫,选择了炎帝国王族养子姬梦白,只不过一切冠于了爱情的名义。
    然后,她被姬梦白在婚礼前夕抛弃,成为了黑寡妇。
    在那个时候,上天仿佛又给了她一次机会,把索伦赐予她的面前。所以她立下了誓言,如果索伦恢复灭世魔帝的身份,她就效忠于索伦,并且成为他的女人。
    索伦没有很在意这个诺言,但是梦陀萝自己很在意。
    但是,不久之后,索伦真的身份暴露,成为了妖星之主,灭世魔帝。
    而梦陀萝再一次出现在兰陵的面前,她却做出了另外一种选择,背弃自己的诺言,选择效忠魔陀帝国。
    接下来,她又选择背弃小罗刹王,选择幽冥王子。
    每一次选择都是因为一个原因,她不甘于成为无足轻重的人物。
    而得知娜血公主降临南部蛮荒的时候,是她最最幸福的时刻。因为,她终于不再是一个小人物了。
    她已经可以决定很多人之命运了,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决定兰陵的生死,决定小罗刹王唐人的生死,也可以让幽冥王子晋升到天堂,她觉得自己会成为仅次于娜血公主的人物。
    然而一切都如同肥皂泡一般破灭。
    娜血公主的那句一文不值,人肉木偶,如同一根针一般刺破了美丽的肥皂泡。
    娜血公主的话,比小罗刹王还要直接,但是同样道出了残忍的真相。
    梦陀萝这一生都在挣扎,在痛苦,试图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但到头来变成了一文不值。
    在她的那个公国太子未婚夫眼中,梦陀萝价值万金,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要金贵。
    在姬梦白那里,她还算有分量,但还是被抛弃了。
    后来在卮宁和卮离那里,她扮演着黑寡妇的角色,仅仅只是被利用的价值。
    再后来在兰陵这里,她还有一点点价值,因为兰陵对她有故人情怀,你来投靠我那当然更好,你不来也没有关系。
    再再后来,她在小罗刹王这里,仅仅只有微末的价值,因为她毕竟是娜血郡主派来的。
    最后到了娜血公主这里,她真正变得一文不值,就只是一个人肉木偶而已。
    她这一生,都在努力追求着更高的价值。然而悲剧是,她却一直在贬值,从价值连城到一文不值。
    她一直都在努力往上爬,朝着金字塔尖爬。
    这点没有错,任何人都有往上爬的权力。
    但错就错在,不应该用高尚的名义,爱情的名义,纯洁的名义。
    错就错在,做不到高瞻远瞩,也做不到目光短浅。看不到未来的利益,也看不到脚下的路。
    做不了好人,也做不了坏人。
    做不到高尚美好,也做不到唯利是图。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在被娜血公主拖到兽笼的时候,她的脑子飞快地浮现着无数的画面。
    她这一生,如同电影一般地回放。
    然后,她无比悲哀地发现,她的这一生毫无价值。
    明明是一条黑暗的路,她却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总是被不远处的海市蜃楼所诱惑,看不到未来的美好,也看不到脚下的陷阱,终于一条路走到了黑。
    如果人的一生都面临着许多关键性的选择,那她这一辈子的选择,从来都没有对过。
    她的悲剧,不在于别人。不在于姬梦白的无情,不在于兰陵的冷漠,不在于小罗刹王的轻描淡写,更不在于娜血公主的彻底藐视。
    而是在于她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却强行要爬上别人的天平,不该属于自己的天平。
    她被扔进晶石笼子里面。
    几百条地狱烈犬疯狂地扑了上来,可怕的爪子,锋利的牙齿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血肉。
    无边无际的痛苦,无边无际的恐惧,蔓延全身。
    “啊……”一阵凄厉的惨叫,维持了仅仅两秒钟。
    梦陀萝绝美的娇躯,被几百条地狱烈犬咬成碎片,分食到肚子里面,真正的碎尸万段,真正的死无全尸。
    而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
    她的脑子里面没有任何画面。
    她本以为会有画面的,或许是姬梦白?或许是兰陵?又或许是那个深爱着她的未婚夫。
    然而,临死之前的她脑子里面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念头:我死了,谁会为我而哭?
    结果是,没有人会为她而哭。
    甚至,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死了。
    ……
    起码娜血公主没有半点在意的,将梦陀萝喂了地狱烈犬之后,就完全抛之脑后。
    而幽冥王子非但不感觉到难过,反而感到无比的痛快,当然还有惶恐。
    痛快是因为她觉得梦陀萝这么蠢的女人,拥有今天这种下场完全是应该的。
    惶恐是因为娜血公主将梦陀萝喂狗了,那他是梦陀萝带来的,会面临何等之下场?
    “幽冥王子……”娜血公主露出绝美的笑容。
    幽冥跪伏在地上,将身子趴得更低。
    “你能来到我这里,很好!”娜血公主道:“你会向我证明你的价值的,对吗?”
    “我的价值,就在于对您的忠诚。”幽冥道。
    娜血公主道:“那么,你需要我给你什么呢?”
    幽冥道:“我需要击败兰陵,搬开您掌握整个魔族联盟的绊脚石。保险起见,我需要我的修为达到四星级魔尊。”
    “准!”娜血公主道:“希望你在决斗之日,能都打断兰陵的脊梁。”
    “您的意志,是我永远的目标。”幽冥王子道。
    梦陀萝将幽冥王子带来,幽冥对于娜血公主来说是有用的,他的到来是正确的。
    然而,将他带来的梦陀萝,却是错误的,是需要被改正,并且销毁的。
    ……
    废弃的神龙圣殿秘密实验室,第二层!
    没有强大的守卫,没有强大的能量阵,也没有任何器皿,只有一个能量囚牢。
    囚牢之内,坐着一个优雅的……尸鬼。
    不是像死亡武士的哪一种,也不像是吸血魔族的那种。
    而是全身腐烂,一半骷髅,一半皮肉的尸鬼。
    它的脸已经没有皮了,它的眼睛如同两团鬼火,它的双手和双脚,也只剩下骨头了。
    它的胯下,也看不出任何性别特征了。
    它的头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可以看出里面跳动的绿色脑子。
    这是一个极度恐怖的尸鬼,或者说是尸体。
    但是,它又非常的优雅,一举一动都仿佛是一个天生的贵族一般。
    它一会儿在能量囚牢里面走来走去,一会儿坐下。
    每当坐下的时候,它要么是一个思考者,要么是一个书写者。
    这就是囚禁在神龙圣殿实验室第二层的boss。
    第一层的血狼王,就已经如此强大。
    那么第二层的这个尸鬼呢?
    忽然,它抬起头看到了能量囚牢之外的兰陵和小罗刹王。
    “两位使者阁下,你们是来释放我的吗?”这个尸鬼问道:“整整三百九十年了,你们终于来了,我每一天都在等候着你们。使者大人请放心,通过这三百九十年的思考,我心中的戾气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我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了。像那种屠杀整个城市的事情,我再也不会去做了。”
    它的声音依旧是温文尔雅的。
    然而,兰陵却听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和小罗刹王对视了一眼。
    三百九十年前,北庭王国发生了一件极度恐怖的惨案。
    天冰城三十六万人,包括神龙圣殿所有的职员,在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
    天冰神龙圣殿宏伟的建筑群变成废墟,地下出现了一个三百米深的巨大坑洞。
    每一具尸体都流出了可怕的绿色脓血,神龙圣殿所有高级成员的脑袋和身体,全部被胡乱缝合。
    这件事情,就是当时震撼了整个人类国度的天冰城惨案。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因为事情太大,乃至于神龙圣殿都无法完全镇压下去。
    兰陵和卮妍还曾经谈论过这次惨案,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天冰城的神龙圣殿地下有一个秘密实验室,正在培育一个非常非常强大的怪物。
    不知道何种原因,这个地下实验室失控,使得这个强大的怪物冲了出来。
    一夜之间,把整个城市三十几万人,屠杀得干干净净。
    没有想到,始作俑者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非常优雅的尸鬼。
    没有想到,神龙圣殿竟然没有处死它,而是选择将它转移到了南部蛮荒的这个秘密实验室内。
    “使者阁下,在这三百九十年的时间内,我阅读了无数的诗歌文学来陶冶自己的情操,我觉得我的内心已经被净化了,我已经是一个非常平和的人了。”尸鬼道:“所以,您完全可以将我放出来了。”
    兰陵和小罗刹王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您或许会说,这个能量囚牢内根本就没有任何书籍,也没有任何诗歌,我是如何阅读的呢?”尸鬼道:“我是自己先写出来,然后再进行阅读的。不信,我念一首诗歌给您听?”
    “这是一缕红血,它是一个处女的落红?是一个少妇的月红?我不知道,它仅仅只是我嘴角吃剩下的,但愿不是我的牙龈出血。”
    “我还有一首,念给您听。”
    “这是世界上最璀璨的宝石,这是宇宙中最亮的星辰。透过它我能看到狰狞的自己,看着它能够让我安静下来。于是,我将它咽下了肚子。还有另外一颗,在一个少女的眼窝里。”
    就这样,这位尸鬼念出了十几首充满后现代风格的诗歌,然后睁大眼睛等待着兰陵的品鉴。
    “使者阁下您看,我已经变得非常有涵养了。所以,您完全可以将我放出来了,我保证不会去危害世间了,我保证会将我的余生献给伟大的文学和艺术。”尸鬼充满期切地望着兰陵和唐人。
    唐人和兰陵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这个尸鬼有多强大?
    真的只有鬼知道。
    三百九十年前,它逃出了神龙圣殿的地下实验室,屠杀了一座城市。
    此时被囚禁了三百九十年,它自然变得更加疯狂了。
    足足好一会儿,唐人道:“那么阁下,我们应该如何释放你呢?”
    那个尸鬼柔声道:“非但简单,看到那个晶石球没有,只要逆时针转动九十度,就可以打开能量囚牢,就可以将优雅的我,释放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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