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的夏日是甜的,那柔色的花蕾夹着七月的芬芳傲放枝头,她携一股幽香悄然而至,袅袅身姿亦如安城女子,优雅美丽。
    清晨阳光有些热辣,精致的紫檀木床上,风起帘卷,轻轻拂过女子柔和的睡颜上。一头黑色青丝柔顺散落在身后被轻轻压着,几缕的凌乱为女子秀丽的容颜添上一份妩媚。女子鼻息轻浅,眉目舒展,嘴角一弯浅浅的笑,她似乎睡得很安稳,一夜的好眠。
    一股幽香沁鼻而入,女子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在幽香中掠过。
    她掀开身上的薄被,双足轻轻点地,身上一席西式纯白衣裙自然轻垂而立,纤细的身子在飘溢的衣裙摆动间淡出一种决然淡雅的美丽。
    “小鞠。”女子轻轻出声。
    随即而来的是小鞠甜甜的笑容:“小姐,睡得可好?”小鞠推门而入。
    诺澜笑弯了唇,似有一股俏皮的味道:“好啊!”近日总忙活在工厂里,时光悠转,倒和那群工人合作得开心。今日难得一日休闲,才睡得晚了。
    “小姐,看你近日辛苦,才不忍心喊你早起!今日可要出去?我去后院将你的衣物收回,我们今日穿那件黄色流苏装如何?”
    “嗯!”回应之间,人早已落坐在梳妆镜前,打理那一头青丝。
    镜里的人眉眼清秀,还未施任何脂粉的脸上略显苍白。梳在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怔怔看着自己梳妆台上一个精致的珍珠银链藏在边缘。
    铝制金边门“啪嗒”应声而开,诺澜回神,眸又转回镜中容颜:“小鞠,先把衣服放在床上!我就换,你将赵妈喊来吧!惯了她的心灵手巧。”
    身后声响全无,她手中梳子依旧捏在手心,转身只往床边走去,见那床上被子平整,哪有衣物的影子,她不禁笑骂:“你这丫头,哪有……”只是微微带过头,“啪”,是手上梳子掉落的声音。
    门口处,一身黑白搭配的西装革领,轻轻倚靠在门间。诺澜怔怔,不顾看来人浅浅笑意,她急忙弯下腰去捡那把掉落的东西。
    本来一切正常,只是那墨黑色的双眸里溢的笑,嘴角轻勾的弧,让她不得不注意他手腕上垂挂的衣物。诺澜将眸定在他腕间,却听得他沉沉好听的声音自薄唇而出:“怎么,为何夫人每次见我都如此惊吓,莫非是我长得过于丑陋?”
    戏谑的声音反让诺澜定下心来,她轻轻凝向那张自称丑陋的脸,心里只想:若方才说丑的人配得上这“丑”字,恐这安城大半男子皆要掩纱遮面方能出门了。不觉间嘴角竟微微扯动。一下子不知进退。
    “看来是为夫貌不如人了!”男子的语气竟低沉了下去。
    诺澜急忙摇头,“不,不是。我刚才笑是因为……”他定是误会了自己刚才那不经意的笑。
    看她拿着梳子的手乱挥在空中,那脸上的神情着急又带着点红晕,在他看来竟如此可爱。他喜欢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喜欢看她脸上因他而起的娇羞,因为这样的她才不会有那股淡漠拒人之外的感觉。她已经成了他的妻,他希望她能和他亲近些,而不是永远的疏离,彼此表面上的相敬如宾。
    那抹笑看得诺澜痴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出糗,才觉被人耍了一番。她将头偏向另一侧,挥在空中那只尴尬的手悄悄放下,手中的梳子被她拽得更加紧了。脸上带着小小的愤怒被他一览无余,看她一时不知如何进退的神情,他心里大喜。
    “你…你下次进门的时候敲个门!”静默的空气让她浑身不自在,她脸色抹抹红润。
    “嗯,好!”声音里的愉悦却让诺澜有点恼。
    她回过头,直视他深沉含笑的眼眸,两人定定不动。
    终于,诺澜承认眼前这个男人定力很足,她软了声音,脸色却愈加绯红:“你,把衣服给我吧!”
    “嗯,好!”又是这两个字,只见他靠在门旁的身影愈发慵懒,哪有丝毫动作的意思。
    诺澜动了动身子,口中无奈地溢出两个字:“好吧!”她决定既然敌不动,那她先动。在诺澜慢慢走过去时,他终于笑得英姿风发。
    诺澜从他手中夺过衣物,本以为有一番困难,但出乎意料地却取得简单,开心之余,她立马回身向床走去:“我要换衣服了,你先出去!”
    “不急!”这还没走到床沿,整个人突然凌空而起。她心里一悬,还没来得及惊呼,早已落到一个暖暖的怀抱中。一两步的距离,人再次落坐于梳妆镜前。
    “今天给赵妈放了个假!”
    诺澜不知他何意,身后一头青丝已被他那双洁白修长的手指托起。她低头一望,手里的梳子何时被他夺了去。
    “妻子的发该由丈夫绾!”他声音淡淡。
    他的手法并不娴熟,动作却轻柔如水。
    ……
    “小姐,小姐……”诺澜在身旁小鞠轻轻的推动下终于从镜中人拉回意识。
    小鞠脸上奕奕神采:“小姐,少爷这人也不是太冷冰冰的嘛?”
    “怎么,你不怕他了?”诺澜转过头笑看小鞠,灵动的眼眸轻瞥。
    只见小鞠突地俯身,眸光灼灼清亮:“小姐,你知你手中的衣物是谁替你收的吗?”
    小鞠一下子醉在自家小姐那秀丽却一点一点开始染上绯色的脸蛋上……
    她本听得小姐的吩咐,忙向后院走去。怕小姐等久,便低头一路小跑,哪知面前的身影让她心底生凉:“姑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陈随生望着面前声音颤抖的小鞠,他觉得好笑,果然是主仆同心,一样怕他。他淡淡的声音如轻拍在小鞠心间:“少奶奶呢?”
    “小姐昨日劳累了些,今日睡得较晚,才起来,我去取她在后院的衣物。”小鞠喏喏回答,不敢抬头。
    “衣服在后院?”
    “是。”
    “你先下去吧!”
    小鞠皱起了眉:“可是小姐的衣服……”
    话还未说完,她的头脑就处于反应状态,少爷方才说了什么,好像是两个字,什么字?
    “我来!”
    她哪敢屈尊少爷大驾,回神时,一溜烟跟了上去。
    诺澜听了小鞠的回忆,只觉得身上的衣服所贴肌肤之处瞬间变得滚烫。
    “小姐,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啊?我也疑虑,那我便了问少爷喽!”
    小鞠作势一摆,就着陈随生高高扬起的身姿,学那淡淡的低沉的语气:“既你家小姐都在外面宣扬少爷为她收衣服这等小事了,为了不让你家小姐顶一个骗子的名声,本少爷我自然得屈尊一下。”
    诺澜怒瞪双眸盯着抱腹而笑的小鞠,她正声道:“小鞠,你学得一点都不像!”非常严肃的表情。
    “小姐……我错了!”小鞠苦着脸。
    ……
    小狐子的阿婶已经恢复得如以前般,生龙活虎。阿婶一出院,便携着小狐子重重在她面前一谢。诺澜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掺扶,又听得阿婶再三训诫小狐子要认真干活报答陈家,而后这事才罢。阿婶回来工作了,诺澜却依旧坚持隔几天来这里帮忙,厂里的人都与诺澜更加熟悉起来,也比之前更多了份尊敬。
    一日,诺澜正挑拣原料,发现篮里一个明显坏了的黑色豆子,正欲动作,淮书的声音响在头顶:“少奶奶,该回去了!”
    诺澜一边去挑捡那枚黑豆,一边柔声回应:“好!”
    一番简单的洗漱,她来到饭桌前,陈老爷和往常一般坐于上方。而不同往常的是,一人姿态优雅地端坐在左侧,如泉水轻弹的声音浅浅:“赵妈,上菜!”留下陈老爷一双桃花眼在自家儿子和儿媳之间流转。
    第二日中午,同样一脸恭敬模样的淮书提醒诺澜该回去了。
    诺澜进门,还是昨日的位置,昨日的人数,甚至她注意到陈老爷那双依旧打量的眼。诺澜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面上却一切如常。
    在接下来四五天的日子里,淮书的身影总是恍在她眼前。
    这日,诺澜手里执一本书,看得正入迷,淮书的声音轻飘而至,诺澜早已见怪不怪。她放下书,轻轻合上,在心里默默数了个数。
    淮书微微抬头,见少奶奶并没有同往常一般回应自己,他疑惑的皱起一丝眉,却又很快低下头去。
    “淮书,为什么近日来总是看到你?”是少奶奶的声音。
    淮书一脸错愕,抬起头来,有些惊喜:“少奶奶这是在关心我嘛?”
    诺澜身后的小鞠使了个白眼:“我家小姐是说少爷最近怎么一直在家?”
    淮书凝了一眼小鞠,傻笑的同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企图掩饰刚才的自作多情:“喔!少爷说自结婚以来,大多时间都放在公务上,没有多少时间陪少奶奶。于是少爷决定给自己放个长假,老爷听后也是高兴得很!”
    诺澜愣了会儿,身后小鞠慢慢将手捂上嘴去,这次换淮书抛了个白眼过去。
    却见少奶奶问道:“那外面的生意呢?”
    淮书笑意起:“少奶奶眼里果然只有少爷,您不觉得您许久没见到荣管家了吗?”
    诺澜手中的书掉落在地。小鞠道:“确实!”她靠近诺澜,“小姐,我确实好久不曾见到荣管家了。”
    “所以啊,”淮书解释:“以前是少爷出差,现在是荣管家出差。少爷说他已谈好了几笔生意,现在只需荣管家代替出个面,不成问题的!”
    诺澜看左边身影,又看向淮书。她起身,向厅堂走去。
    当她轻提裙摆跨门而入时,略一抬头便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缓步而进,在离定一米的距离站定:“随生!”她轻轻喊道。明明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得语气,座上之人却听出一股酥软绵柔之意。他的眸光在身旁一张离得最近的椅子略一扫视,淮书已拉出座椅。
    诺澜望了一眼桌上丰盛的菜肴,还冒着丝丝热气。
    “明日跟我去趟成伊坊!”
    诺澜抬头,淡淡地“喔”了一句。
    “小姐,小姐!”身旁的小鞠不知何时走近,在诺澜耳旁轻喊着,诺澜一抬头,顺着小鞠的目光往地上一瞥,才发现一只筷子竟掉落在地。
    还未来得及反应什么,那边沉稳的声音已响起:“荣纤!替少奶奶取一双筷子来!”
    唤荣纤的少女在厨房远远地应着:“是,少爷!”
    速度倒快,一双干净的银制筷子平平整整地摆在诺澜面前。
    刚才不知怎么,连手不轻易间碰到筷子都不知。而这地上铺的是米黄色软垫子,难怪一点声响都没有,松松软软的。
    “老爷!”身后小鞠和淮书的声音同时响起,诺澜和陈随生一同起身,齐齐喊着:“爹。”
    陈老爷子笑嘻嘻地走来:“好,坐下吃放吧!”
    三人齐齐入座,诺澜突听得老爷子带着深沉的口吻问道:“前段日子这华鑫商会已经下达命令说要涨税了,外面的时局已然是越来越乱,洋人已经开始在上海蠢蠢欲动,不说我们这离得远,但迟早会波及,生意也开始难做起来!上次那西城老板提供的原料也不足了。”
    陈随生皱了眉,他夹过一块酱香鹅肝,脸上淡漠如常:“恐怕这曹司令也要下台了!”
    诺澜静静吃着饭,他们很少在饭桌上聊这些话题。虽不是特别清楚这政局,但隐隐中也懂得一些,只是疑惑这随生为何搭话搭得前言不对后语。还未想清楚,那陈老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三日后便是这曹司令女儿二十岁的生日,已经送来请柬。照理说像这么大的姑娘早已可以嫁人,可是……”那微微地一顿,诺澜心里像空缺了一块,“你也知这原因,作为礼数,这生日宴必是要去一趟的。”说完望了望面前的诺澜,“顺便把也诺澜带上吧!”
    “是!爹。”陈随生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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