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的人留不住,装睡的人叫不醒,不爱自己的人,永远也感动不了。
    一顿饱足,诺澜陪三姨娘回房。而此刻饭桌上留着三个大男人饮酒料家常。
    “随生啊,我家诺澜倒是顽皮得很,你可要多担待些啊!”温父到底是一位父亲,怎么也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受委屈。隐隐听去这话,有丝感伤的味道。
    陈随生却一扬眉:“哦?是吗?她还真没在我面前顽皮过。”
    话一落,温父佯装咳了一咳,尴尬地喝了些酒。整个餐桌上一阵寂静。
    “不知向昭此次回来有何打算,需要我的帮忙吗?”陈随生喝过酒后声音带着好听的低迷。
    “劳烦关心,我已寻好差事,虽是职位不高,也正好我从头学起。”温向昭淡淡回应。
    “那便好!”三人又是各怀心思饮着手中的酒。很快,陈随生脸上晕着丝丝醉意,他起身,恭敬地向温父微微鞠躬:“岳父,我不胜酒意,就先回房了。酒虽是好东西,但还是伤身,岳父也早些歇息吧!”
    温父点点头,见陈随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地起身离开。
    见那挺拔的背影渐渐淡出视野,温向昭收回朦胧迷离的眼神,望着父亲:“父亲,我后天就会去锦丰银行上班,你也早些休息吧!”
    “锦丰银行?”温父虽不知向昭是如何寻得职位的,但这家银行在城里也是头号资产丰富的银行,便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都离去,他只不住叹息。
    诺澜推开自己的房门,那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可是她却顾不上许多要收拾的感情,一下便瘫坐在床上,一边是哥哥回来的喜悦,一边又是陈随生突来的惊吓,一时接受不下来。
    诺澜每晚睡前都有写字抄书的习惯,在睡前能沉浮一下大起大落的心神,让一切归于宁静。自嫁到陈家之后,她也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所以她的书桌上时常会更换不同的书籍,不过并不是小鞠换的,而是他!诺澜不知为什么他会清楚自己的这个习惯。
    诺澜坐于书案前,她望了望右上角几本书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不禁感慨,以前学习玩闹的场景竟不在了。她突然想起巧茹,想起在学堂的同学,还有…子佩。
    那夹在书籍最底部的诗经,诺澜伸手将它抽了出来。慢慢翻开,一页一页,往事就一一在脑中快速地闪过。仍旧有股笔墨之香,随着诺澜翻动纸张的动作淡淡飘来,还伴着点点“华沙”地声响。
    诺澜一口气将整本诗经翻到底,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来,而后又摇了摇头,将那本手中带着千金重的诗经重新压回最底部。转而抽出一本《雪莱的诗集》,她仍记得这是当时在书店买的。她本随意翻开,却随意见到了自己喜欢的词句,“在芸芸纵生的人海里,你敢否于是隔绝,独善其身,任周围的人们闹腾,你却漠不关心,冷漠,孤寂,像一朵花在荒凉的沙漠里,不愿向着微风吐馨”。轻念一遍,诺澜极喜欢这位诗人的文风,追求自由,有种淡然遗世独立的清高。
    她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是否自己能放下身边的人,也去寻一处桃花林,过那与世隔绝的山林生活。一经思索,脑中便冒出一副蓝天白云,小桥流水,枯藤昏鸦的宁静画面,在山花烂漫处与蜂为伴,与蝶为舞。“噗嗤”一声,她不禁好笑地出了声,又摇了摇头,唇边溢满了笑容。
    “夫人可是在想我,才会笑得如此开心!”低沉富有磁性,又带着一股慵懒沙哑地声音随着推门声飘进诺澜的耳中。
    诺澜抬头一望,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见那人唇边带笑,不是那种看了觉得是曾子佩般春风暖暖的感觉,而是一种蛊惑迷人的笑容。只见陈随生步步往诺澜的方向走来,看他步态悠闲,唇边也永远勾着一股笑。诺澜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男子,只见他的双手碰上自己的肩膀,轻轻一按,诺澜便再次坐了下来,然后他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取出一物件。诺澜眼前一晃,发现正是早上小鞠拿来的那支洋笔,怎地在他手上?正疑惑之际,忽感受到他的身子前倾,背部触上他的身子时,有着他体上传来的阵阵热意。诺澜一动都不敢动,只是紧紧盯着书桌上的“人海”二字,紧接着她闻到一股更清晰的酒味,陈随生的头慢慢落在自己的左肩上,暖暖的气息吹动着自己的耳朵,他那喝过酒后迷离醉人的嗓音清晰而撩人心神:“waterman,产自德国的笔,来试试。”
    诺澜听过一两句洋文,只是她没想到陈随生念起英文候竟如此标准好听。她一向喜欢这些东西,想也没想遂问道:“什么意思?”刚刚还窒息在陈随生的诱惑中,此刻便被眼前这支笔给带走了注意力。
    陈随生在她耳旁轻笑了出声,望着她专注漂亮的眸子道:“威迪文。你不认识洋文?”
    诺澜细细念着威迪文三字,只是专注而后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教你!”语气温柔,好像两人之间就是这般琴瑟和谐。
    倒是诺澜猛地转过头,长长的睫毛正正刷过陈随生的脸。望着这张带着酒后微醺瞬间放大的俊脸,诺澜不由瞪大了双眼。只有2厘米的距离,诺澜似乎停止了呼吸,她从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一个男子,就连当初的曾子佩也并无这般。心跳得异常迅猛,仿佛下一刻便要弹跳出来。她忘了要如何动作,只能感受到面前之人呼出微微带着葡萄酒的甘甜气息。
    在诺澜没有意识的一刻,前面的人缓缓张开他的薄唇:“夫人……不打算呼吸一下吗?”好看的眉眼里晕着浓郁的喜悦感。陈随生轻轻笑。
    诺澜听那带着戏谑口吻的语气,终于拉回自己的意识,眨了眨圆圆的双眼,悠长浓密的睫毛又轻轻地刷过陈随生的脸。她二话不说,转过头去,开始急促呼吸。从陈随生的角度望去,诺澜的耳根红到极点,像染上一抹胭脂,带着平常难以见到的妩媚之感。
    诺澜全身发热,此刻只想着找根地缝钻进去。抿了抿嘴唇,只觉唇色带干。仿若记起什么,她抬头望了望房间,正想着喊小鞠倒杯水来,这人却是不知何时走出去的。她闭了闭眼,微微调整了呼吸,再重新睁开,恢复了些许正常色。
    “嗯……”诺澜开口,确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方话未落尽,那人抢了一步,“把笔拿起来!”
    这男人仿佛天生带着诱惑力,诺澜不自觉地受着蛊惑,乖巧听话。她依言拿好笔,正想着下一步要写什么,余光就瞥见一只大掌顷刻覆在她的手背上。他拿捏着诺澜的手,大拇指同大拇指,其余四指同四指,只是他的手掌大,她的则小,被包裹着,暖意满满。
    “先教你几个洋词。”声音传来。
    诺澜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带着她的手轻划几笔,只是写到中间时,诺澜下意识地开口询问:“这是零?”诺澜另一只手指着一个圆圈字母说着,但立马便有了悔意,这是洋文啊,怎么会有零。果不其然,后面隐隐的笑声轻轻飘过。
    “这是you.‘你’的意思。”说话之间,陈随生的另一只手便轻轻点着诺澜小巧的鼻尖上,诺澜又感觉全身迅速升了温,然后木木地点头。
    “知道‘我’怎么写吗?”陈随生的手离开了诺澜的鼻尖。
    诺澜望着纸上的“you”,墨色的笔迹淡淡晕染开来,恰好的粗细度,很漂亮。她指着“y”说:“把这个倒过来!”。
    而后,在等待中……某人一掌拍在她的头顶,来回揉着。陈随生带着诺澜的手一横,一竖,再一横,“这个才是‘我’。”
    不知为何,明明很蠢的回答自己会这样脱口而出,许是今日心情不错,难得起了兴致。
    诺澜认认真真,端端正正地望着这两个词,嘴里喃喃道:“你,我。”她学得认真,完全注意不到身后人温柔细腻的眼神。
    陈随生的手掌轻轻摩擦着诺澜的手,一遍一遍的你我,那张白色的宣纸上无数个你我。
    就像此刻静谧的夜晚,只有你和我!
    外面不知何时飘落的雪,片片轻如羽毛,散落在它合适的地点,然后化为一滴水珠。到了第二天只剩斑斑的水迹才证明过它的悄然来临。
    “下次再教你其他的吧!”陈随生望着眼底的人,那么专注的神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很快便放开了诺澜的手。
    此情此景,才子佳人,孤男寡女,我却实在忍不住地要很不适宜地插一句嘴:“妈妈,外公不会很俗套地想告诉外婆‘i love you’吧!”我顺便翻了个白眼。
    妈妈使劲地搓揉着我枯草一般的长发:“你傻!你外公才不是那种俗气的人!”
    后来事实证明,外公确实不是一般俗气的人。
    ……
    从新婚到如今,陈随生多半是出差,即使在家的时候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经常忙到很晚便睡在书房里。家里的长辈只有陈老爷一人,他了解,也并没有说两人同房的问题,只当一切随了去了。可是现在,诺澜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来:这不是在陈家,而是在娘家。
    诺澜的眼睛紧紧盯着陈随生在房里四处闲逛的身影。她房间里的摆设都充满着古典气息,一两件西式家具带上些典雅。当陈随生坐在床沿,正巧抓住诺澜刚才一路跟随的眼神,他笑,笑得大大方方。见诺澜做贼心虚般的模样,他慵懒地一靠床,而后直直盯着诺澜低眉顺耳的样子,笑容似有似无地扬起:“岳父家应该没有书房吧!”
    诺澜顺口接话道:“没有!”
    倒也确实是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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