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爱在极不舒服的姿势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蜜色的肌肤。
    难怪她睡的浑身酸疼,原来一整夜都趴在钟御卿的身上,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腿也酸疼……
    而钟御卿似乎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身上压了个八九十斤重的物体有什么不好,手轻轻围着她的腰,呼吸匀长。
    “醒了?”钟御卿原来只是在闭目养神,感觉到怀中的唐小爱微微一动,立刻收紧了手臂,低低问道。
    “你怎么……怎么没回去?”唐小爱猛然想到昨晚,顿时脸上发烫,她根本不想和钟御卿再发生这么亲密的事,可还是避免不了……夫妻和情人,果然不同了。
    “为什么要回去?”钟御卿不准她爬下去,双手紧紧禁锢着她的腰肢,晚上不和老婆睡觉,跑去独守空房,那是白痴和性无能才做的事情。
    “因为……因为我还要工作,你……先松手……”唐小爱怕自己待会又会被吃掉,只想快点爬下床。
    “小爱,我们重新谈谈吧。”钟御卿不放手,依旧抱着她的腰,突然说道。
    “那也要先起床再说。”
    尤其是对钟御卿这种从不忍着欲望的人来说,他想要的时候,就一定要吃到,不管用什么方式。
    “我喜欢这么‘赤忱’相谈。”钟御卿不想起床,反正现在也没人敢打搅他们,即便秦峻宁在,现在他和唐小爱是夫妻身份,那家伙也不会来打搅。
    而且长辈们常说,夫妻之间没深仇,床头吵架床尾和,重点就在这“床”字。
    下了床,就容易翻脸不认人,在床上,翻脸的时候,可以直接翻身压住。通往男人的心,又何尝不是性?
    男人对爱的渴望,远远没有身体本能来得更直接。
    所以双人床,是男女双方沟通的最好地方。
    “那你也让我先换个姿势,我的身上很疼。”唐小爱试着移动。
    “我没碰到你伤口。”钟御卿不肯放她下来。
    “那你想说什么,快点。”唐小爱咬咬牙,她最近起床气越来越大了,一大早被钟御卿缠上,浑身都烦躁不安。
    “真不该让你跟着峻宁,脾气也被他带坏了。”钟御卿不紧不慢地说道。
    “和秦峻宁有什么关系?是我喘不过气了,胸前压的很闷。”唐小爱立刻撇清和其他男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她现在知道钟御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她自私小气专横跋扈,尤其不能听到她说别的男人好。
    婚前听秦峻宁说钟御卿是个腹黑的大坏蛋,唐小爱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他的魔鬼性格,直到婚后的一些琐碎碰撞,她才彻底体会到秦峻宁描述的恶劣个性。
    尤其是那一次,她提到前男友沈墨,钟御卿做出的闷屁反应,让她见识到他的心胸多狭隘……
    而钟御卿在婚后,也并不怎么刻意遮掩自己的喜怒,他强迫唐小爱接受他的一切,不允许任何反抗和抵制。
    “你想和我聊什么,可以说了。”唐小爱扯着被子只希望快点结束谈话,让钟御卿离开。
    “我觉得,我们之间不需要给彼此空间和时间,一切恢复原貌,我不喜欢改变。”钟御卿厌恶每次只能在电视上看到她。
    钟御卿开始后悔让她离开。
    婚礼那天,他就该给她上一把枷锁,永世禁锢。
    “你总是不信守承诺。”唐小爱从没见过哪个男人比钟御卿善变,就算是不靠谱的秦峻宁,也没钟御卿那么难相处。
    “你这是在指责我?”钟御卿微微眯起双眸,看着她伤痕累累的后背,对女人他就没有承诺过。
    “钟御卿,我想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每天被囚禁在房间里,人生全被安排好,没有任何的惊喜和希望。”唐小爱不喜欢做艺人,可她现在没有其他选择,而且欠下秦峻宁的人情债,总要还掉。
    “你已经嫁人了,还想要什么惊喜和希望?”钟御卿的声音冷了起来,他又想到其他男人身上去。
    “你让我很害怕。”唐小爱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和一个毫无安全感又善变的男人在一起生活,心里会很累。
    尤其是这个男人又是绝对的大男子主义,掌控欲强烈,别人听上去似乎他很有魅力,可真要每天面对面的相处,生活里的小摩擦绝对能让人发疯。
    就像是吃饭,她要吃的口味,绝对得听从钟御卿的安排。
    她的所有习惯,也必须顺着钟御卿性子来,他不喜欢的全部改掉……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没有家暴过你吧?”钟御卿调整一下姿势,靠在枕头上,壁垒分明的胸肌线条,充满着男色的诱惑。
    他除了有时候在床上弄伤她,床下,从没对她动过手。
    “你可以给我很多钻戒,可以给我很多衣服,可以让我吃喝无忧,可那不是我想要的好。”唐小爱攥着被子一角,他一生气,那可不是“家暴”的事,把自己差点弄死在床上,高烧几天,都是他做出来的好事。
    “因为你今天可以给我那些东西,明天也可以给其他女人那些东西……用钱买到的好,不是真的好。”唐小爱想到有一次,他抱着自己,坐在床上和一个合作公司的营销部女经理通话,那个女的在电话里风情万种的谢谢他的玫瑰花。
    甚至有女人谢过他送的内衣,娇嗲地说尺寸太合适,约钟御卿哪一天看看上身效果……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那时候唐小爱只会沉默,不会和钟御卿吵闹,一直忍耐着,因为知道这段婚姻没有感情,她只是充当暖床情人的角色。
    直到江馨月嘲讽她之后,唐小爱才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再忍受这种无爱的婚姻。
    她想努力去争取自己的权利。
    但是钟御卿,不给她任何的权利和自由。
    唐小爱只有选择离开。
    因为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每天在房间里等着钟御卿回来,为他生孩子,然后在他厌倦自己之后,看着小三小四来争夺家产,孩子也没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这样的未来太可怕,只要想到,唐小爱就觉得应该从现在开始制止未来会出现的悲剧。
    “你在吃醋?”钟御卿听到她说其他女人,挑了挑眉,问道。
    “如果作为你的妻子,当然会介意这些,可你不是说过,我们之间只是身体的关系,所以……我只是觉得你给我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随时会破灭,你明白这种担忧吗?”唐小爱转过脸,看向钟御卿,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害怕,“你让我想到了古代的后宫,我是没有地位和尊严的嫔妃,被你一时的宠幸,却要付出一生的代价。就算以后为你生了孩子,就算以后母以子贵,也依旧没有幸福,你根本不会给真实的温暖的感情,我们的地位也永远不平等,你说任何的话,我都必须执行,而我再微小的渴求,也要看你的心情……你让我没有安全感,让我感觉自己在钢索上行走,每一步都紧张万分,怕一失足,跌的粉身碎骨。”
    “女人真够麻烦。”钟御卿几秒后,才挤出几个字来,他喜欢现实的物质的东西,喜欢控制别人的心,可却没想过要为女人付出精神和灵魂上的什么东西。
    “以后我每天都陪你,不用再抱怨了吧?”钟御卿觉得自己已经为唐小爱付出了很多,这些年他睡过的所有女人加在一起,也抵不过这半年来在她身上花的时间和精力吧?
    “我不是要你每天陪着……算了,你回去忙工作,别管我了。”唐小爱很失望,那么精明的钟御卿,却完全不懂她的心。
    她想要的,是爱。
    可钟御卿一开始就和她说得很清楚,只要性,不要爱。
    “唐小爱,人要知足。”钟御卿心里也很恼火,如果不是她后背的那些伤,他真想把按倒,通过她下面的花径,把她的心给拴死。
    “是我不知足,我要的太多,明明一开始你就定下了规则……”唐小爱的胸口有些酸胀起来,疼痛的感觉顺着心脏蔓延开,“可我……可我还是没能按照你的规则去做……以为自己真的是你的妻子,所以想要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累……”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钟御卿的心里没来由的微微一抽,有股说不出的感觉,沿着五脏六腑扩散开来。
    “你会对每个女人都这样说。”唐小爱自嘲地笑了起来,“玫瑰,钻戒,信用卡,还有浪漫的夜晚……”
    “我并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说这句话。”钟御卿承认自己对女人一向“体贴”,但他是商人,对女人的体贴,也仅限于身体交易上。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这几个字,他只对自己亲妈亲爹说过。
    “你最会骗人。”唐小爱掩饰不住自己的难过,钟御卿是个善变的骗子,原本以为她这样一无所有的女人,不值得他去欺骗,可最终还是有被骗的感觉。
    “那你说,你要什么我没有给过你?就算现在你要出去拍戏,我有把你强制捆回家吗?”钟御卿靠在床头,只能看见唐小爱青紫交加的后背在微微颤抖,她确实有种让男人想怜惜的柔软和柔弱神态。
    当初看中了她,不只是身体,还有她柔弱似水的性子。
    像他外表圆滑,可骨子里强硬阳刚到极点的男人,其实很危险——过刚易折,他越强,就越需要柔软的枕头,在累了的时候,可以修养身心,不至于真的把自己折断。
    可唐小爱现在一点也不柔顺,这让钟御卿很烦躁。
    无论商场如何得意,一回家,就感觉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
    唐小爱就是他的全世界……钟御卿的逻辑能力那么强,却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
    “感情。”又是这两个字。
    唐小爱已经和他说过很多次,她要感情,可钟御卿始终像是听不到。
    因为在钟御卿的商业头脑里,他已经在唐小爱身上投了足够多的精力了。
    “唐小爱,你别逼我把你捆回去!”钟御卿一大早本来是好心情,他想和唐小爱谈谈未来的路,这一次他允许唐小爱去设计自己的未来,但必须在他给的框框里,可唐小爱又和他谈“感情”,一听到这两个字,钟御卿就头疼。
    商人之间只谈钱,不谈情。
    别人常说谈钱伤感情,对钟御卿来说,谈情才伤感情。
    “你不如再狠狠心,把我调教成性奴,那样我就不走了。”唐小爱掀起被子,赤着脚走下床,丢下这句话,往卫生间走去。
    钟御卿眼底瞬间一片冷寒,笑意冰封在黑眸中,他没想到她连这句话都能说出来。
    “既然你这么要求,我会满足你这个愿望。”钟御卿忘了自己曾开玩笑,威胁唐小爱,如果她哪天跑了,就把她关起来调教成奴隶。
    那时候,唐小爱分不清他玩笑和真话……不,准确地说,唐小爱一直都看不清他的心,钟御卿更没有想过,这个内向而敏感的女人,记住他说过的每句话,并放在了心上……
    冷水拍湿脸颊,唐小爱冷静了很多,拉罗什福科说得真对——我们唯一不会改正的缺点是软弱。
    她最恨软弱,所以当积攒起所有的勇气和钟御卿对抗时,唐小爱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功感觉,她战胜了软弱,但并没有赢得胜利。
    和钟御卿的对决里,她永远是个失败者,她所战胜的,不过是自己的心魔。
    如今,软弱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唐小爱抬眼看向镜子,那里面的女人,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从五官到神态,都充满着静谧娴雅的温柔,没有一丝的攻击性,让人想到草木,长在寂寥的旷野上,随着春夏秋冬生死荣枯……
    “小爱?”外面,忽然响起助理的声音。
    钟御卿走了,所以一直等在外面的小昭才能进来。
    “小爱……你还好吧?”卫生间的门是敞开着的,小昭看见寸丝不挂的唐小爱,站在镜子面前,满脸都是泪水。
    “挺好的。”唐小爱伸手擦了擦脸颊上咸涩的液体,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让护士进来帮我上药吧。”
    身上的伤,可以用药来医治,心里的伤,只能用爱来救赎。
    可钟御卿,只会用钱去买一切,吝啬付出一丝感情。
    一直在录音棚里待到深夜,唐小爱像是陷入一首首情歌里,对着眼前的曲谱,一遍又一遍地唱到喉咙快要沙哑。
    音乐小组的老师给她筹划第二张专辑,原本就已经定好了几首歌,只是唐小爱前段时间因为“结婚”,离开埃斯克罗,这张专辑也就耽搁了下来,如果不是秦峻宁的要求,差点这几首高质量的歌曲要塞给另一个唱将,打造其他人的专辑……
    忙碌的工作多多少少可以填补和转移感情的伤痕,可是当唐小爱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大床上坐着的男人时,已经疲倦的身体瞬间充满了……电……流……
    早上钟御卿在她去洗手间后,一言不发的离开,晚上竟然又回来了……
    唐小爱越来越不能理解钟御卿的想法和做法,她看到钟御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退出房间,将送她回来还没离开的工作人员喊住:“张姐,那个……”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门,唐小爱的声音压低下来:“为什么……他又来了?”
    “钟总不是您先生吗?”张姐是负责这层楼的主管,钟御卿也是她“接待”的,虽然埃斯克罗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可钟御卿的身份是唐小爱家属,她没法拒绝他进入。
    而且小昭今天早上传过秦峻宁的话,把钟御卿当成空气就行了。秦峻宁了解钟御卿,如果真把钟御卿惹毛了,谁知道他会把唐小爱怎么样?
    就算秦峻宁每天在唐小爱身边,钟御卿想把她带走也轻而易举,所以秦峻宁索性不管了,他要把手头的电影结束,才有精力去对付钟御卿。
    “可公司不是不允许……”唐小爱只好搬出公司的条款出来,她这会很不想面对钟御卿,希望工作人员可以帮她挡着那冤家。
    “是不允许,但钟总……不是外人呀。”张姐眼神闪了闪,对唐小爱笑着说道,“早点休息,睡个好觉。”
    唐小爱转过身,看见钟御卿站在卧室门口,浑身都充满着让人不安的压迫气场,难怪张姐溜的那么快。
    唐小爱很想走,但是她刚刚挪了一步,就被钟御卿喊住:“你想往哪里躲?”
    “早上是谁说,愿意被调教成性奴的?”钟御卿见她低着头不吭声,往她面前走去。
    今天他一直不爽,开完两个会,就去了朋友的生日派对,可发现面对满屋子的俊男美女,他一点也提不起精神,索性提前回来,坐在床上等唐小爱。
    唐小爱听到钟御卿这句话,顿时一副被鸡蛋噎住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羞窘和惊慌,她早上是说了这句话,当然,那是她对未来最坏的想象,她不希望真的发生。
    “唐小爱,我很乐意帮你实现梦想。”钟御卿见她脖子都红了,可还是低头不吭声,他在唐小爱面前站定,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和这么闷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他为什么还觉得很惬意?
    当然,前提是她不要和自己对抗。
    唐小爱始终保持沉默,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钟御卿,难不成让她说“好啊,来吧”……
    “刚才为什么想跑?难道你今天早上的话,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钟御卿很多时候觉得她像安静的花朵,不会给自己添乱,也不会让自己在工作的时候分神,所以他喜欢让她默默地陪着,但现在,唐小爱的沉默,只会让钟御卿想把她逼出声音来。
    钟御卿也算是阅女无数,他在那天回去的路上,从繁闹的街头,人海中一眼看到唐小爱,就知道她适合自己的口味。
    安静到沉闷的女人,就像是迷宫,探索她的时候,不知道拐角是死胡同还是意外的惊喜。
    钟御卿喜欢这种感觉,当她不说话时,他就在她的心里横冲直撞,看她被迫绽放出别样的花朵。
    “我……”唐小爱困难的发出一个音来,她在钟御卿面前,总是很难坚守阵地,无论多巩固的防线,不出片刻就会被他攻的溃不成军。
    “你什么?”钟御卿喜欢看她强行镇定的模样,明明很慌乱很窘迫,却强撑着和他对视。
    唐小爱有些恼火的眨了眨眼睛,真讨厌,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钟御卿对话。
    有人说,女人的战场,在床上。
    尤其是对夫妻来说。
    唐小爱总会在战场上一败涂地,还没开始就丢盔卸甲。
    可她并不知道,这种战争,最终的胜利者,并不是看上去赢了的那个人。
    看着怀中疲惫不堪而沉睡过去的恬静女子,钟御卿的手指,在锁骨上来回描绘着。
    他不只是喜欢上了她的身体,他更喜欢两个人在一起的这种感觉。
    仿佛将自己的全部都交出去的踏实感觉。
    只不过,钟御卿并不喜欢表达他的精神世界,他喜欢将自己的世界隔离开来,不被任何人侵扰。
    唐小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厌恶现在的关系,可晚上还是糊里糊涂地上了床。
    是不是成为夫妻后,总有些什么东西会改变?或者说有的习惯已经养成,想要抹掉并没有那么容易。
    录音棚里,音乐总监和词曲创作人,正在给唐小爱说着要怎么去演绎那首主打歌。
    唐小爱坐在沙发上,微微前倾着身,似乎正在聆听。
    可她有些游离的眼神,出卖了此刻的内心。
    她足足睡到十点,钟御卿为她上药的时候,她才惊醒。想到昨晚的意乱情迷和灵魂挣扎,唐小爱就不知道该怎么和钟御卿对话,索性继续装睡。
    所以直到钟御卿离开,她一直没睁开双眼。
    “小爱,今天好点了吗?”小昭匆匆走进来,看见几个人正围着唐小爱谈这首歌,立刻问道。
    “好多了。”唐小爱一直想着怎么摆脱钟御卿,如果能立刻回到剧组,也比每天面对他好。
    “要不要去看看伯母?”小昭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因为明后天要出席两个大型活动,可能唐小爱的“病假”到此结束,又要开始在外面来回奔波。
    唐小爱从小就不喜欢逃避,她会直面生活带来的苦难,但是面对钟御卿,她一直都想逃避。
    干净整洁的病房里,眉眼慈和的唐妈妈,脸上似乎蒙着淡淡的忧虑。
    “妈。”磁性的声线响起,钟御卿推开房门,喊了一声。
    “小卿。”唐妈妈转过头,看到钟御卿,露出一丝笑容来,“来。”
    “妈,哪里不舒服吗?”钟御卿正准备上飞机,柳青玉给他打电话,说唐妈妈要见他。
    钟御卿知道唐小爱中午的时候过来看过唐妈妈,下午两点多才离开。
    可他没有过来打搅,而是继续处理自己的工作,让母女俩单独谈心。
    “我身体没事,你今天是不是很忙?”唐妈妈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女儿走了之后,她想和钟御卿再谈谈。
    “陪妈妈说话的时间还是有的。”钟御卿微微一笑,他当然很忙,虽然时间可以调节,可接下来要赶赴的会议很重要,只是他的表面看不出任何烦躁。
    “今天小爱回来了。”唐妈妈示意他坐到床边,说道。
    “哦,她这几天一直在埃斯克罗里录新歌。”钟御卿很平静说道。
    “女孩子有份工作,可以自给自足确实很重要,可小爱……最近是不是太忙了?”唐妈妈观察着钟御卿的表情,见他只是笑而不答,又缓缓说道,“而且似乎身体也不太好,我建议她换一份工作,不要那么累,可她很固执,好像还想继续走现在的路……”
    “妈,她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去做,约束太多只会让她反感。”钟御卿的态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转变了,至少在唐妈妈面前,始终是好男人好老公的形象。
    “小卿,对妈妈说实话,小爱是不是没有怀孕?”唐妈妈叹了口气,突然问道。
    钟御卿沉默下来,其实这种事,一两个月后肯定会被发现,他心里当然清楚,只不过想在被发现之前,将这件事变成事实而已。
    “如果她真有了,你不可能让她出去做这么辛苦的工作。”唐妈妈看到钟御卿沉默下来,摇了摇头,“小爱也不会拿自己孩子的健康开玩笑,我了解她。”
    “她不是很辛苦。”钟御卿几秒后,神色如常,“每天就是录录歌,偶尔上上节目……”
    “小卿,你真的喜欢她吗?”唐妈妈的问话,很直白乡土,但是容易懂。
    她这些天用过来人的眼光,仔仔细细的去看钟御卿的一举一动,唐妈妈丰厚的生活阅历告诉她,钟御卿外表有多完美,对女人来说就多么没有安全感。
    不仅如此,钟御卿为人处世得滴水不漏,更让唐妈妈担心。
    她看尽了世情,知道金无足赤,钟御卿总有什么缺点,是外人看不到的。
    这样就更危险了。看到的缺陷,可以去弥补和防备,可那些看不到的……
    “不喜欢为什么要结婚?”钟御卿将问题丢了回去,微笑着反应。
    “我也问过小爱这样的问题,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吗?”唐妈妈看着钟御卿始终优雅完美的笑容,不等他回答,就自己回答了,“她说了两个很不确定的字——有缘。”
    钟御卿微笑,他了解唐小爱,这两个字对务实又现实的唐小爱来说,确实充满了虚无缥缈的不确定性。
    当一个人开始将人生命运和爱情,染上宿命的色彩,她就已经对命运开始臣服了。
    “小爱从没对我说过这种字眼,我不知道,她后面是不是还有两个字保留了。”唐妈妈尽量说得非常委婉,有缘无分这种婚姻,她不希望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有缘有份,不是很好?”钟御卿故意曲解,他和唐小爱结婚的目的并不纯粹,其中夹杂了太多的人性欲望、家长的压力、子嗣的需求,最缺少的,或许就是感情。
    “但愿是有缘有份……”唐妈妈站在女儿的角度考虑,也觉得务实低调的唐小爱,不可能主动去招惹一个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的男人。
    当然,她成为明星后,周围的追求者和爱慕者都会变得不一样,可依照唐小爱的个性,会选择一个没有杀伤力和危险、对她充满温情爱护的男人作为终身伴侣。
    “妈,不要多想,我和小爱之间很好,只是因为工作关系,所以不能每天都黏在一起。”钟御卿看见唐妈妈眼里的担忧,立刻说道,“我这几天谈完生意,让小爱也处理好手边的事,大家聚在一起家庭会餐,怎么样?”
    “家庭会餐?”唐妈妈有时候不太理解太时髦的词,在镇上,那就叫吃团圆饭,一大家族的人聚在一起边吃边聊,酒酣耳热说家常。
    “把爷爷奶奶他们都接过来,热热闹闹的吃顿饭。”钟御卿今天早上就知道唐小爱下午的活动安排,她身上的皮肉伤好的很快,一直内服外用着药物,已经恢复了大半,只不过没法立刻去拍打戏,大幅度的运动不可能做到。
    所以他上完药,也开始安排自己的事。
    唐小爱要空间,他给。
    虽然有时候生气,恨不得把她直接捆在身边,反悔食言,就做个让她讨厌到死的人!可冷静下来,钟御卿还是没法真的对她那么做。
    虽然他会说,她是奴隶。可在婚姻中,谁都是主人,谁也都是奴隶,没有绝对的奴役和被奴役。
    尤其是她在婚礼上做出的惊天举动,让钟御卿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或许并不是他所能完全掌控的。
    比如,唐小爱口中的“感情”。
    唐小爱在上访谈类节目,她依旧穿着宽松飘逸的长裙,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的模样很沉静,丝毫也看不出前几天差点摔死的惨烈经历。
    主持人也在问她“感情”。
    婚后的唐小爱,话题显然更多,尤其是和钟御卿闪婚的内情,让许多人都很好奇。
    这算是唐小爱结婚休息后的第一次单独接受情感类节目的采访——自从她复出后,之前“谣传”她退出娱乐圈的八卦,全部变成了她因结婚而休息的消息,这是埃斯克罗公关做的调整。
    现在大家大部分认为唐小爱前段时间的消失,是因为“婚假”。
    当然,有一部分人猜测依照钟御卿的身家和个性,是不可能让唐小爱再回到娱乐圈,而唐小爱的复出,只是因为秦峻宁的知遇之恩,或者是秦峻宁和钟御卿之间的感情依旧存在,所以她才会加入新电影的拍摄。
    即便埃斯克罗的公关在宣传,放出话来,表示唐小爱也开始筹备第二张专辑,今年也会参演另一部电视剧的拍摄,可依旧有不少媒体觉得,唐小爱不会留在娱乐圈多久,她随时都会退出这个圈子。
    而且唐小爱的长相和气质,还有温柔的性格,完全是成功男人背后的贤妻良母,不像个对名利热衷追求的女强人。
    唐小爱一结束节目,就匆匆从特别通道离开。
    坐进保姆车里的唐小爱,在台前的精神状态被疲惫取代,垂眸看着手机上的来电,不知该不该接。
    现在她可以有自己的手机,对外联系不必通过小昭,因为她是“已婚”女人,秦峻宁原本将她管制的死死的,就是防止她被外界太多的东西侵扰和引诱,但是现在不需要了。
    钟御卿的妻子,还有谁敢随便搭讪?
    手机不停地响着,并不因为她不接电话而挂断。
    唐小爱半分钟后,终于按了接听键。
    “结束了?身体感觉怎么样?”钟御卿像是普通的丈夫,关心妻子的身体和工作。
    “正准备休息。”唐小爱的语气很冷淡,显然不想被他打搅。
    “昨晚是不是太累了?早上看你睡得很熟,所以没喊醒你就走了。”钟御卿像是听不到她口吻里的冷漠,自顾自地说着夫妻隐私。
    “没其他事我就挂了。”唐小爱眼里闪过一丝羞涩,她刚才还在反思自己到底为什么每次都会被钟御卿吃光抹尽,那种时候心里很挣扎地想反抗,可身体总是先一步被征服。
    妈妈说,女人的战场在床上,意思就是女人注定是床上的失败者吗?
    “妈妈今天找我了。”钟御卿当然不会这么快让她挂断电话,没达到目的绝不罢手才是他的风格。
    “说了什么?”唐小爱沉默片刻,问道。
    “没说什么,只是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你为什么要骗他们,这种事本来就隐瞒不了多久!”唐小爱听到那边淡定的回答,忍了忍,还是一股怨气直冲心头,压也压不住地想爆发,“今天我都想对妈妈坦白,如果不是因为她情绪要保持稳定,我真想……”
    “想什么?”钟御卿见她突然收住话,其实已经猜测到她后面的内容。
    她还是想和自己离婚,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想对她……坦白啊。”唐小爱看着外面的路灯,“我们不是很适合,性格和生活习惯上,很多东西都没法磨合,你难道真没感觉到?”
    “蚌壳里面掉入沙子,会很疼,对吧?”钟御卿在电话里,听不出他的情绪,他似乎很淡然,“沙子和血肉,你觉得可以磨合吗?”
    这是今天唐妈妈对他说的话,用很浅显的故事,来说婚姻的道理。
    再融洽的夫妻,也是两个“异物”,要融进彼此的生活,注定会有摩擦和碰撞。
    就像蚌壳里的沙子,如果不能分离,就只能去包容,忍住痛苦,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打磨成圆润的珍珠。
    “沙子是不会疼的,疼的是蚌。”唐小爱沉默片刻,突然说道。
    用血肉去包裹那颗尖锐的沙子,这样的比喻里,谁愿意做那个独自承受痛苦的蚌?
    “你认为我是进入你生活里的沙子?”钟御卿在电话的那边,正站在豪华的游轮上,看着盘旋的海鸥,淡淡问道。
    “我的生活里有很多沙子。”唐小爱觉得命运很喜欢和她开玩笑,总是在她成长的道路上,放置许多荆棘和沙子,让她用痛苦去打磨生命。
    “我是让你最无法忍受的那一粒?”手指轻轻敲着栏杆,钟御卿看着碧海蓝天,面对这样浩瀚的美景,许多小脾气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强烈的感觉——想让唐小爱也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色,。
    他在强烈渴望着能够分享此刻的风景,或者说,钟御卿希望在此刻,身边能有人陪他一起,感受大自然的瑰丽。
    没有听到唐小爱的回答,钟御卿在海风中,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你感觉我是一粒沙子,那我是你最后一粒沙子。”
    言下之意已非常清楚,无论接不接受,她都必须用尽力气,去包裹着那粒沙子。
    “我们之间,始终无法相互了解。”唐小爱终于开口,重复自己刚才的话,“我的生活里有很多沙子,可你并不是我的生活中的沙子。”
    钟御卿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水光,如同有海鸥从他眼里飞过。
    “钟御卿,你的世界很大,你的世界也很精彩。不像我,在狭小的空间里拼命生活。”唐小爱撑着额头,这边已经夜深了,而钟御卿那边却是白天,那首歌唱得真好,白天不懂夜的黑……
    “所以呢?”钟御卿平静地问道。
    “所以……你可能感觉不到疼。”唐小爱低低说道,“而我,才是那粒小小的沙子,在你的世界里,被一层层裹住,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再回到那条宁静的小河流,与阳光,与野草,与粉蝶,与春花,与未受污染的清澈溪流,与自由自在的鱼虾小鸟相依相偎……我被封锁在密闭的空间里,没有阳光野草花蝶,除了黑暗和窒息,还是黑暗和窒息。”
    说完,唐小爱挂掉了电话。
    钟御卿气定神闲的表情,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一点点的崩塌。
    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钟御卿从未想过,她和自己,到底谁是沙子谁是蚌……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钟御卿身体里滞后的疼,猛然扩散开来。
    她才是那颗沙子……
    而他,一直意识到,那种寝食不安辗转反侧的感觉,是因为异物进入了自己的身体的不适应。
    他的世界或许真的太大了,所以直到现在,才感觉到某个角落,阵发出的尖锐疼痛。
    并且越来越疼,疼到他不得不伸手按住心脏位置——沙子就藏在这个地方,不显山不露水,仿佛是世界上最好的特工间谍,无声无息地潜藏着,在等待适当的时机跳出来,将他的心刺的血肉模糊。
    那个适当的时机,不只是婚礼上的逃离。
    而是婚礼后,那完全不压制的抗拒和反击。
    那粒藏在他心里的沙子,从安静温柔的状态,突然开始挣扎,想要冲破他的血肉的禁锢,回到外面的世界,所以,他才感觉到不安和不适,甚至有撕裂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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