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莫离单膝着地,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长剑上,缓缓说:“即便是不抛弃,她也绝对不会再原谅我,我也……没办法再原谅自己……”
    月影碎在湖中,君子心碎在悔中。
    三个男子就这样保持静默了许久,最后司莫离还是站起了身,收回长剑,脚步沉重身形不稳地走回清义轩。
    但是为什么……湖景的背后,会有一位绝美女子正满面泪水地在看着他?为什么她的神情……会那么的悲伤,那么的痛苦,那么的绝望?
    “烟儿……”司莫离愣在原地,忘记了上前。
    归花二人走过来的时候亦是愣住。
    因为孤枕难眠而出来寻找郎君,却没料到竟意外听见了足以摧毁她所有心神的惊天事实。仿佛天在旋地在转,眼前一黑,凌轻烟又一次昏了过去。
    是谁抱起了她,是谁在呼唤她?她已无暇去顾及,只因现在她的耳中,她的脑海,已经被其他无数道声音充斥……
    “我不能陪你一辈子……”
    “等到明年秋天,我就娶你为妻……”
    “烟儿,我愿意再等你一年,等你把一切都放下,再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别离开我,烟儿……”
    “小烟烟,世间有很多种可怜人,陌上玉他就是最可怜的那一种……”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为了他肩负的责任而永远地离开你……”
    “丫头,从今以后,不要再去想那些过去的事,也不要去挂心玉儿的安好,更别去打听玉儿的状况……”
    “如果他什么也不要,只是想见你一面,你也不肯见他吗……”
    “凌轻烟,我在来生等你……”
    是她身边每一个人的声音……
    他们都曾经告诉过她,暗示过她……
    她怎么能那么迟钝,那么愚蠢?明知道他一定是有苦衷,为何就是想不到那苦衷就是死亡?
    是啊,他那么爱她,除了死亡,还有什么能让他选择离开她?
    可是她凭什么,凭什么得到他这么深重的爱?从来没有理解过他,从来没有坚信过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专情以待,甚至到最后,连见一面都被她拒绝……
    昏睡的女子终于睁开了眼,眼睛打开的同时,眼泪就像汪洋大海汹涌流之不尽。
    榻前男子一把将她抱进怀,十分十分急切又焦虑地低声唤她,唤了一声又一声。
    她听见了,可她没有作出回应,只是继续哭,由默默地流眼泪,最终变成了震破天际的凄厉哭喊。
    “他死了!他死了!”她歇斯底里尖叫,“我还活着!他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那么好会死掉!为什么我这么坏还能活着!我不配!我不配!”
    “烟儿!”司莫离紧抱她眸中更痛说,“别这样烟儿,求求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别这样,别这样!”
    惨绝的哭声并没有因此终止,从日升到日落,再从月升到月沉,凌轻烟哭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再一次陷进昏迷。
    凌轻烟,我在来生等你……
    不要,陌上玉,你不要死……
    白衣公子依然离她越来越远,任由她怎么追怎么喊,他终究还是化成了一个光点,升上了星空……
    把完脉,郎中站起身摇摇头叹了口气,对守在边上的司莫离说:“尊夫人高烧不退乃是心结所致,再持续个几日,怕是胎儿难保!”
    司莫离的脸朝向榻上人,旁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最后只听他口吻乍听平静说:“请大夫务必尽全力,救治在下的夫人。”
    说完他继续看着她,眼神中除了痛还是痛。
    烟儿,终究你还是要因为他……
    自北而来了一位信使,跳下快马急急地敲开了天洗山庄的大门。来人亲手把信递到了归夜寒的手上,待其看完之后,脸色顿时严峻非常。
    又过去了三天,在这三天里,凌轻烟高烧反复发作,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可不管是哪一种状态,她口中呓语不断,呢喃不断的,始终还是那个人的名字……
    终于三天之后高烧退了下去,她也彻底醒了过来,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那老郎中说的——“对不起,老朽无能,二位的孩子……”
    秋叶还没有完全变黄,就已经片片飘落到了地上。
    坐在草丛中玩耍的小姑娘这时从地上捡起了两片落叶,眨巴着大眼睛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
    在她旁边不远就是一棵大树,树杈上,坐着一位正在晃腿的年轻姑娘。
    小姑娘扔掉手中黄叶,仰起头来看向树上的人说:“桃花姐姐,婶婶为什么不出来陪欠雪玩?叔叔为什么又在天天喝酒?他们俩是吵架了吗?”
    “没有,”水桃花无精打采说,“不是吵架,是比吵架更严重……”
    秋风萧瑟,令人心也止不住地凄凉。
    推开房门,榻上的女子还是抱膝坐在原来的位置,像是一直没动过。司莫离脚步不稳地走到凌轻烟的身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紧紧抱住。
    浓浓的酒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她闭上眼睛并没有回抱他。
    两人就这么无言了许久。
    许久之后,他突然说:“烟儿,难道真的只有他活着你才能爱我吗?他死了,你对我的爱也跟着一起死去了吗?”
    等来的是沉默,然后是她的低泣。
    “爱,孩子,幸福……”她嗓子干哑边摇头边抽咽说,“莫离,我没有资格再去拥有这些,没有资格……”
    他面色极暗,极受伤。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他语气像是诘问说,“今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会不要我离开我!你也说过,会永远爱我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不可以撒谎,不可以骗我!”
    她不回应,只是肩头耸动得更加剧烈。
    他下意识地加大了环抱她的力度,眼中怒意乍现,面色已经暗到不能再暗。
    “即便是到现在,烟儿,你的这颗心还是不属于我!”他乍听非常生气说,“都是我一直在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你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
    不是的,不是的……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宽慰他也没有替自己辩解。
    他“倏”地松开怀抱把她放开,盯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突然重重甩袖转身,朝门外喝道:“来人!”
    马上就有下人走到门外回应:“庄主有何吩咐?”
    “备马车!”他神色愠怒厉声说,“给夫人打点行李,送夫人回凌府!”
    他的话如雷贯耳,榻上人眼睛大睁顿时怔住。
    而他则在下完令之后又猛地转回身来盯向她,怒意明显对她说:“只要你一日放不下他,本庄主就一日不会去接你!请夫人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他再一甩袖,无视她的惊愕失神径自大步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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