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允敢对元祐帝摆脸色?答案自然是不敢。
    冲着元祐帝拱拱手道:“回陛下,人心思变,十人便可能有始终不同的想法,为官者,若是脸皮不厚,受不得陛下的责骂,挨不得百姓的指点,他人的评头论足,那还做个什么官,不如回家抱孩子来得清闲,臣自认已经做好了为陛下当差的准备,这脸皮,势必也要练得比普通人更厚一些!”
    元祐帝被卫允这话说的脸上的笑容一滞,但仔细一想,这话说的虽然糙了些,但理儿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儿,为官者若是脸皮不够厚,听不进别人的指点评论,就看不见自己的缺点和不足,那就更别谈什么改正进步了,还真不如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至少没又那么多的烦心事儿。
    元祐帝摇摇头道:“爱卿的歪理总是有一大堆,朕说不过你!”
    卫允道:“陛下谬赞了,臣不过是脸皮厚了一些,胆子大了一些罢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陛下您!”
    “因为朕?”元祐帝疑惑的道:“和朕有什么关系?”这个小家伙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多少年没有遇到这样有趣的后辈了。
    卫允含笑道:“那自然是因为陛下仁善宽厚,心胸开阔,能容纳天地,臣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陛下却能和臣在此侃侃而谈,丝毫不介意臣的身份卑微,臣自然也对陛下敞开心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祐帝却摇了摇头,道:“从现在开始,卫卿便不再是一个小小的编修了,君无戏言,朕既然说过,只要爱卿做的诗词能够让朕满意,朕便擢升爱卿为翰林院侍读。”
    只见元祐帝神色一敛,一脸的端庄肃穆,朗声道:“翰林院编修卫允,才学斐然,有太白之风,能言善辩,有张仪苏秦之才,朕心甚慰,今擢升为尔翰林院侍读,望尔能够戒骄戒躁,尽心竭力,为朝廷当差!莫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言罢,目光如炬的打量着卫允,
    卫允早已双膝跪地,待元祐帝口谕说完,便朗声道:“臣卫允,谢陛下隆恩!”说吧,抬手伏身,重重了磕了个头。
    待再起身之时,额头之上,已然出现了一团乌青。
    可见方才那个头,磕的有多么用力!
    “卫侍读,平身吧!”元祐帝眯着眼睛,笑着道。
    卫允这才站了起来,看着元祐帝,嘿嘿笑着。
    拱手道:“谢陛下!”
    元祐帝又复拿起了奏折,一边翻阅,一边说道:“朕听说你曾在秦老太傅创办的青檀书院进过学?可是真的?”
    卫允道:“回陛下,臣在扬州之时,确实是在青檀书院进的学,而后有幸得小秦夫子看中,收做关门弟子,数年来悉心教诲,殚思竭虑,才有了臣今日之成就!”
    “哦?”元祐帝的语气有些诧异,还带着一丝调笑般的质疑,道:“小秦夫子?可是秦老太傅的三子秦玉章?”
    “正是!”卫允答道。
    “寻常学子,便是寒窗苦读数十年,也未必能有你如今的成就,不过区区数年光阴,便考取了进士,中了探花,看来你的这位老师,是一位不出世的大才呀!
    可朕怎么听闻秦玉章这小子是个混不吝,昔日在汴京之时,秦老太傅不知打断了多少戒尺,却仍旧管教不动他,死活不愿继续科举入仕,非要去行走天下,游山玩水!他这样的性子,竟然能够教出你这么一个学生,着实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卫允却摇了摇头,道:“陛下学究天人,自然知道何为管中窥豹,何为一叶障目!”
    元祐帝微微动容:“爱卿且细细道来!”
    卫允微笑道:“学生恩师虽不喜科举仕途,但一身学识,却尽得师公秦老太傅之真传,加之恩师在少年之时,曾游历天下,足迹踏遍大江南北,看遍世情冷暖,其见识之广博,阅历之丰富,时常令臣叹而观止。
    陛下可知,臣在恩师讲学之时,往往在不经意间,便被恩师之所言深深吸引,各地的民俗风貌,山川地理,恩师皆能随口便来,滔滔不绝,臣之策论,之所以能够赢得陛下青睐,多半还是恩师之功!”
    元祐帝恍然道:“难怪,朕还说你不过一个区区十五岁的少年,为何在策论一道之上,有如此新颖的见识,胜过其他学子良多,原来竟是秦玉章那小子的功劳!”
    对于卫允在殿试之中所做的那篇策论文章,至今,元祐帝仍然印象深刻,甚至于在看到那篇文章之后,还专程命人将卫允在会试之中所做的文章找了出来,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看了无数遍。
    卫允写的文章,通篇辞藻并不如何华丽,但却胜在务实,而且文章之中,诸多看法,既新奇,细细想来,却又并不只是空谈,令人惊叹。
    看着卫允,元祐帝不知为何,忽然心中生出感慨:“若是汴京城中的那些勋贵子弟,也如爱卿这般那该多好,朕的开封府和五城兵马司就不会为难,朕也不会那么头痛了!”
    卫允见元祐帝的眉宇之间,忽然生出几道浅痕,些许愁绪萦绕其上。不禁小声询问:“臣见陛下忽然眉头紧锁,敢问陛下,是否有什么烦心事儿?”
    “哎!”元祐帝叹息一声,幽幽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开封府尹又递了折子上来,说是几个勋贵家的孩子,在街上纵马,不小心撞倒了几个摊位,伤了几个小贩!其中有两个重伤,还有一个被一脚踩断了腿,以后怕是都不能正常行走,做不得重活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哎!”
    怎么忽然一下子又扯到那些个纨绔身上去了,卫允有些跟不上元祐帝的脑回路了,不过这种事情却是让人为难的紧。
    不过,这却并不影响卫允献策:“陛下,臣倒有个主意,或许可以替陛下解决这个困扰!”
    元祐帝看奏折的眼神一顿,移到卫允的身上,道:“哦!那朕倒要好好听听,爱卿究竟有何良策!”
    卫允道:“臣以为,那些勋贵子弟,之所以会让陛下头疼,让开封府和五城兵马司不好处理,主要便是因为他们的出身,家里不是勋爵权贵,就是朝廷要员,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
    那些世家大族,武勋权贵们,哪一个不是家大业大,人口繁多,后辈子侄一抓一大把的。
    再加上家中长辈或是过于忙碌,没有时间管教,或是过分宠溺,不舍得狠下心教导,这才导致了他们如今成日无所事事,除了招猫逗狗,飞鹰走犬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个别性子暴戾些的,一言不合,便对寻常百姓大打出手。
    尤其是那些大家族的庶子,旁支们,上有陛下拂照,祖荫庇佑,父母宠溺,下有豪宅良田,仆从如云支撑,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元祐帝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细细想来,似乎确是如此!”
    卫允又道:“陛下,《韩非子·难一》中说的故事,臣觉得倒是十分适用现在的情形!”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元祐帝疑惑道。
    卫允道:“正如陛下所言,那些成天惹事儿的纨绔们,不是家中长辈是朝廷要员,便是背后站着勋贵世家,其中关系,盘根错节,便是陛下也不好处理,恐伤了众大臣们的心,可陛下若是让他们自己对付自己呢?”
    卫允脸上挂着自信的浅笑。
    那些勋贵世家的子弟们,他们的祖辈,父辈,替大周抛头颅,洒热血,立下了赫赫战功,自然要善待他们,元祐帝又以仁善闻名,是以平日里他们纵使是犯了一些小错,大多也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会轻易降罪发落。
    “爱卿有何良策,快快说来!”元祐帝眼睛一亮,忙急声催促道!
    “太极圆转,借力用力,陛下无须自己去做那恶人,只要给他们找份差事,并且给他们下达明确的旨意,给与一定的赏赐和荣耀,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让他们自己对付自己便可!此乃阳谋,便是要让他们知道陛下的用意,却又心甘情愿的顺势而为,做陛下手中,稳定汴京秩序的利刃!”
    初闻之时,元祐帝也是一喜,但随即细细深思,脸上却又露出苦笑,摇摇头道:“若是真如此简单,朕又岂会为此头疼,那些个游手好闲的小皮猴们,多是些不肯读书的,文官他们是做不了,可军中职位皆有定数,又哪来那么的空缺让他们去填补!
    更何况不论是五城兵马司,京郊大营,皆是拱卫汴京的要害所在,乃重中之重,岂能随意安插人进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又该如何是好!”
    卫允神秘一笑,道:“五城兵马司和京郊大营自然是不行的,陛下的禁卫军也有定数,自然也不再考虑之中,可我大周律例又没有说陛下的亲军只能是宫内禁军!”
    元祐帝一愣,似乎是没反应过来:“爱卿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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