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王爷,我倒没事儿,是贵部有军兵前来,要见王爷,在外候着呢。”柳才回道。
    镶蓝旗的这些援兵倒也懂事,知道这里是商队营地,又见周围再无打斗迹象,猜测自家旗主多半已经脱了险,正在商队之中休息,是以早早止步,只派了几人过来问询,生怕冲撞商队后,陷阿敏于险境之中。
    是以阿敏等人在营地中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阿敏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今夜情形如此凶险,他最为倚仗的巴牙喇精兵除了一开始有几个在牛录中稍作抵抗,其他时候影子都没有见到,几乎未立寸功,反而是以往在他眼里的杂兵,还有外来的这只商队出了大力,这让他内心真是膈应不已。
    “让他们候着吧。”阿敏淡淡地发话,说真的,他现下很是怀疑,巴牙喇中是否也有人暗中投靠了黄台吉,应援如此迟缓,不会是有意为之的吧。
    柳才讪笑了一下,这种话商队还真不好说,他不是阿敏手下,替阿敏发号施令说不过去,镶蓝旗中人也未必肯听,而且作为外人,参与这种内务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好在爱尔礼站了起来,这方面他精明得多,知道柳才不宜出面,同阿敏和达吉布打了个招呼后,向外去了。
    不多时回转火堆,身边跟着一个全身甲胄的壮汉,壮汉才看见阿敏,就跪在了地上,取下头顶尖尖的头盔,露出可笑的小辫,一路膝行着来到阿敏面前。
    “主子赎罪,主子没事真是太好了,奴才罪该万死。”说罢将头在地上磕得“梆梆”作响。
    阿敏神色悠闲,并不答话,而是自顾自的喝酒吃肉,爱尔礼达吉布并火堆边的其他人,见阿敏没有反应,都不敢做声,壮汉没有听到阿敏的答复,自是一动不敢动,仍是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一时间,现场寂静得有些诡异。
    柳才作为外人,早早带着商社中人退了开去,见此情形有些不解,低声问道,“阿敏这是要作甚?立威么?”
    旁边小厮模样的志文答话了,刚才向柳才通报消息的就是他,“心头不爽吧,要不是咱们,他此刻不是被擒被杀,就是还在苦苦逃命,镶蓝旗的这些精锐,半点忙都没帮上,你说可不可气?”
    柳才微微点头,志文的话没错,看来这名将领有的苦头吃了。
    阿敏好整以暇的,又连吃几块羊肉,碗中酒水同样喝了好几碗,直到酒足饭饱,这才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壮汉,“乌达,你们做为巴牙喇,在旗里吃的最好,住的最好,有什么好东西我都是先紧着你们,镶蓝旗这两年就是再难,也没有亏待你们罢?”
    “别说主子没有亏待过奴才,就是真的亏待了,奴才们也绝无怨言。”乌达仍是跪在地上,闷声闷气地答道。
    “没有亏待过就好。”阿敏慢条斯理地清理着手上的油渍,“你说我养条狗,危急时刻它还会出来呲呲牙,叫两声,可你们呢?今晚我被人追得遍地逃窜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说到这里,阿敏火气显然上来了,抬起右腿,一脚踹在乌达的肩膀上,这一脚看上去全无力道,仍将乌达踢翻在地,乌达在地上打了滚,翻身而起后,仍旧跪在地上。
    “啧啧,阿敏这威风可大得紧。”一旁看热闹的志文叹道,任谁都能看出,这个叫乌达的统领,受了阿敏那全无力道的一脚后,倒地打滚等等,都是不愿让阿敏难堪,顺势为之的。
    “化外蛮夷。”柳才却有些不屑,“除了主子都是奴才。”
    经过这些天与镶蓝旗的接触,涿鹿商社诸人对他们的上下尊卑多少有些了解,柳才的话没说错,整个镶蓝旗,都是一级级主子加奴才的结构。
    除了阿敏和他的几个儿子,还有最下层的汉人,其他人都是身兼主子和奴才的双重身份,作为主子,对奴才的一切,包括身家性命都是予取予求。
    (说点题外话,黄台吉加强汗权的努力方向,就是要做整个建州女真唯一的主子,让什么大小贝勒、各旗旗主都成为他的奴才,自然遭到了代善、阿敏和莽古尔泰这几人或明或暗的反对,不过在真实的历史上,我们可以看到,他成功地做了那个最大的主子。)
    这与中原的理念大不相同,儒家虽然讲君臣父子夫妻,讲究上下尊卑,但那是讲究各行其事,做好自己的本份,上位者并不能对下位者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举个很简单的例子,男子若想休妻,也得妻子有七出的过错方可。
    是以涿鹿商社诸人,对这种动不动就自称奴才,动不动就下跪的景象很不感冒,尤其是在志文的引领下,涿鹿山内部跪拜行为大为减少,就更不习惯了。
    阿敏踹了这一脚之后,不但不解气,火气反而更大了,乌达刚跪好,雨点般的拳脚就落了上去。
    “主子息怒。”乌达也不多说,只跪在地上任阿敏施为。
    过了好一会儿,阿敏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说罢,乌达,你等迟迟不到,是不是盼着我死啊?”
    “奴才冤枉啊,主子。”乌达刚才被打都很硬气,这会儿一听阿敏此话,却是连天叫屈,“奴才在牛录中察觉有变,就赶紧召集各巴牙喇,随后一路循着火光而来,只是...主子你知道的,咱们巴牙喇甲胄沉重,是以...”
    乌达在镶蓝旗中统领最为精锐的巴牙喇,算是阿敏的近卫头子,与达吉布一样,都深受阿敏倚重,只是今晚不由他轮值,才没能随侍阿敏左右。
    “行了行了,废话就别说了。”阿敏挥手打断了乌达的话,这些他如何不明白,巴牙喇作为重骑,穿戴麻烦,骑在马上也跑得不快,还费马力,这个时候追慑到此,也算正常。
    他刚才所言所行,一则纯是发泄下心中怒气,二则嘛,乌达的忠心他虽然不怀疑,但也得不时敲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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