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游击和另外一个将官,同样趴在板车上不出声,刚才他俩见刘参将有异,心有灵犀之下,都跟顶头上司一样,没有出声。
    一张车上的三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的亲眷现在还没有看到踪影,三人既担心又庆幸。
    刘参将他们担心的,是自己几人位高权重,家人仆役有点眼高过顶,平常都不会拿正眼瞧这些大头兵,今夜士卒闹饷,到自家府邸拿人,会不会有人不开眼,触怒这帮丘八,惹得他们大开杀戒呢?
    庆幸的,则是在心里怀着一丝侥幸,他们捞的钱多,养的家丁不少,说不定有人见事不对,早早带着人跑了,或是藏在某个隐秘之处,要是这样,没了家眷的牵绊,刘参将他们也就不会有太多顾忌了。
    只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眼见从城门口处出来的人越来越少,大有就此完结的势头,刘参将三人仍然没有见到自家亲眷,都在心中暗自偷乐之时,一辆造型华美的带篷马车的出现,让刘参将率先变了脸色。
    “大人,这好像是您府上的...”与刘参将同车的将官,被上司恶狠狠地一瞪,将最后几个字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刘参将的这辆马车在整个张家口都有点名气,据说是从大同府请来的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装潢精美,基本上一眼就能认得出来,今日纳那扬州瘦马,还特意让这辆马车跑了一趟,端的是让人艳羡不已。
    赵游击瞥了一眼自己的同僚,这家伙就是没有眼力见,既然刘参将的马车已然出现,说明这位上司的家眷都已落入了闹事士卒的手中,这个时候说话,不是雪上加霜么。
    果不其然,乱哄哄跟着马车从城门出来的,不是刘参将府上的仆役小厮,就是妻妾儿女,等马车来到他们近前之时,车帘从里掀开一角,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
    刘参将看得心中一痛,那不是他今晚纳的小妾,却又是何人,想到自己今晚新房都还没有得进,就被弄到了这种地方,心里有些发苦。
    心中悲痛,可不影响他身上的动作,在家人四处张望,还未看到他之际,刘参将就已伏下身子,紧紧贴在板车上,他对刚才出手伤人的那个大汉着实有些顾忌。
    看那大汉的面相和手段,就知道他不是善男信女,要是被家人看到,说不得又惹出什么麻烦来,到时候自己和家人少不得都要吃些苦头,何必呢。
    许是之前受过教训,又或是见此地静谧肃穆,气氛压抑,家眷们没有见到刘参将,也没有吵嚷闹腾,四下瞟了几眼,也就跟着士卒的指引去了。
    “呜...呜...”与刘参将同一辆板车的将官突然小声地哭起来。
    “噤声!”赵游击恶狠狠地小声呵斥道,“你想把这帮杀才招来么?”
    “两位大人,对不住。”将官知道轻重,抽抽噎噎地止住哭泣,“末将的家人也被抓来了。”
    “这帮狗娘养的,到底想做什么啊。”赵游击闷闷地说道,他的家人也跟在刘参将家眷的后面,与旁边这将官的家人一道,被押着出来了,将他心中最后的那丝侥幸,给彻底粉碎了。
    “唉,静观其变罢。”刘参将躺在车板上,无精打采地说道,边军此次行事,有条不紊,丝丝入扣,定然有高人给他们谋划,现下看来,定然所图甚大。
    他现在已经不奢望全身而退,一家子都被人连锅端了,能有一两个子嗣逃得性命,延续刘家血脉,刘参将就觉得不错了。
    他们三人的家眷应该是最后一批,等赵游击的家人也被安排了站好之后,城门口处终于不再有车马出来,再度恢复了宁静。
    由于大批人员的到来,家眷们又未被捆绑,看守的士卒不再像刚才那会儿,躲在避风处烤火取暖,而是与押送的兵丁们一道,在人群中逡巡。
    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呼呼”的风声,“必必剥剥”的火把声,黑夜里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刘参将昏昏欲睡之时,赵游击忽然腾地探起小半个身子来。
    板车本就不大,三人又是紧挨在一起取暖的,他这一动,自然把另外两人给惊动了。
    “怎么了,赵游击?”刘参将晃晃脑袋,喝了不少酒,在这冰天雪地里睡过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料却没听到什么回复,只有呼吸声骤然加重了不少。
    刘参将先挤了挤眼,他的睡意不住来袭,真是有些撑不住了,等他费力地睁开眼皮,首先看见的,是赵游击那大睁着的、一眨也不眨的、漆黑的眼睛,还有眼里倒映着的,熊熊的火光。
    着火了!这些杀才终于大动干戈,开始杀人放火了么?
    刘参将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不仅身上最后那点酒意消失无踪,就是刚才怎么抗都抗不住的睡意,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待他艰难地翻过小半个身子,将头转向城堡方向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已然是城内清晰可见、此起彼伏的火光了,有几处火苗甚至蹿得老高,他们即便在城外,也能看到橘红色的火苗在妖娆地扭动身躯。
    安静的人群有些躁动了,将官们还好,自从知道士卒闹饷,他们就知道早晚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尽管这场火来得晚了些。
    家眷们就明显比刚才慌乱多了,先是数人叽叽喳喳地小声说着话,很快,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嗡嗡”之声大起。
    然后有人放声大哭,城中有他们的家园,这场大火一起,多半保不住了,被人押着出来之时,虽然惊慌,但好歹家还在,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府邸即将被毁于一旦,怎能不悲从中来。
    就像打哈欠会传染一样,哭也不例外,有人带头,现场很快就哭声震天了。
    “住嘴!”张献忠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呛啷”拔出腰刀,大声吼道,“哭甚哭,烧的又不是你们的房子,谁再胡咧咧,别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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