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群眉毛一抖,蹲在地上的两条腿暗暗使力,总算是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没有跌倒,在部下面前出丑。
    这商社胆子还真大,居然连铠甲兵器也敢收了做抵押?
    咝!邹群一阵头痛,带人往塞外走一趟,帮这商社运送羊毛挣点外快,就算被人知晓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私自将军械抵押给商家,一旦被人发现,这罪名可就大了,自己可不一定兜得住。
    再说,塞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没了铠甲兵器,怎么保障自身安全?
    “你那墩堡熟人,他们拿去抵押的,莫非就是铠甲兵器不成?”事关重大,邹群不得不降低声量问郝庆。
    “他们以前比咱们还穷,除了铠甲兵器,还拿得出什么东西来?”郝庆反问。
    邹群心里暗自叹息,同时深感棘手,他没有想到,这些墩堡上的同僚,胆子竟然如此之大,竟然敢拿军械去给商家做抵押,自己现下可还真没有这胆量。
    不过待他一转头,看到郝庆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就知道这小子肯定话未说完,忍不住伸出一只手,狠狠在郝庆身上一锤,“有屁快放,我就不信墩堡的人胆子这么大,自己吃饭的家伙都不要了?那他们出塞如何自保?”
    “就知道瞒不过邹头儿您的法眼。”郝庆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墩堡自有妙招儿,可高明得紧,当真令人佩服...”眼见邹群就要发火,连忙低声继续说道,“...他们上报给那些大人们,说是铠甲兵器破损毁坏,已不堪用,就这么着,白白弄了一批军械到手中。”
    “啪!”罗达一拍自个儿大腿,“高明,当真高明,如此一来,这抵押物件可不就有了么。”
    自东虏兴起之后,九边重镇自然以辽、蓟二镇为重,崇祯起复重用袁崇焕之后,大明更是将泰半身家都投入到了辽东,军饷军资从无短缺,此消彼长,其余边镇可就窘迫多了,拖欠士兵饷银那是家常便饭。
    不过,铠甲兵器乃是出自工部,虽然质地不过尔尔,真正善战之士不太看得上,手头稍微宽裕些,都会自己弄把称手兵刃,但是却基本不曾短缺过。
    张家口的军库里,就堆着不少铠甲兵刃,这个邹群是知道的,只是久无战事,参将大人也就没有拿出来发放,任其放在那里。
    “怎么样,邹头儿?赶明儿咱们也说自己的家伙什儿坏了,弄上一批军械,抵押之物不就有了么?”郝庆撺掇道。
    “就是,头儿,手快有手慢无,谁知道其他哨的人会不会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军械上,咱们要是晚上那么一步,或许连渣儿都不剩了。”罗达别看平日里还算老实,可到了这等紧要时刻,胆子却大得出奇,心思也够细腻,瞬间想到了其他哨的反应。
    “那倒不至于。”郝庆拍拍自己胸膛,“我敢说,整个张家口,我是第一个得知此消息的人。”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没错。”有人说道,郝庆消息灵通是大伙儿公认的,没人否认这一点,“但你能保证在你之后就没人知道了么?”
    “这...”郝庆气结,酒桌赌场上的话,能说给他听,自然也能说给其他人听。
    “就是,”有人附和道,随即继续怂恿邹群,“头儿,干了吧,说铠甲兵刃坏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邹群斜乜了这小子一眼,又四下看了看自己的这些手下,个个眼里都放出了狼一般的光芒,知道自己已是骑虎难下,不答应不成了,毕竟向上谎报损军械坏了,这风险可就小多了,出塞也不至于连防身之物都没有。
    不过再做最后决定之前,还是要把这事儿给问清楚了,可别以讹传讹,不过是道听途说之事,自己就巴巴地把事儿给做下,那不是自己往坑里跳么。
    “郝庆,你小子说的可是真话?”邹群伸手,安抚住了有些群情汹涌的众士兵,只盯着郝庆问道。
    “邹头儿,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郝庆叫屈道,“大家兄弟这些年,我可有什么对不住大伙儿的?”
    邹群和其他人都暗自点了点头,郝庆这小子虽然贪杯好赌,不过为人还算光棍,赢了钱大伙儿能跟着沾点光,输了钱也很汉子,哪怕还不出钱,也只咬着牙任人殴打,从不向众兄弟借钱,他知道兄弟们都需要钱养家。
    更是从未让兄弟们帮他撑腰,出面收拾烂摊子,郝庆不想坏了自己和大家的声名。
    “我郝庆刚才所说,若有半句谎言,叫我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郝庆心里委屈,干脆赌咒发誓。
    “行了行了。”见郝庆如此做派,邹群心里已是信了,态度稍稍缓和,“事关兄弟们的生计和前途,我多问几句,你有啥可委屈的?我来问你,那家商社叫啥名儿,怎么帮他们干活,这些你都打听清楚了么?”
    郝庆瘪瘪嘴,放下心中那丝不快,答道,“商社名?我记得叫什么涿鹿商社...”
    “什么?涿鹿商社?你确定?”不待郝庆将话说完,邹群就大声打断反问道,语气里带着些惊喜。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这两个字,还是记得住的。”郝庆有些不爽,揶揄了邹群一句。
    “哈哈哈...”邹群没有计较,“想不到还是老熟人,既是涿鹿商社,那么此事应当假不了了。”
    怪不得适才听郝庆说有商家大规模收羊毛,自己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呢,原来是他们啊,邹群暗道。
    “怎么,邹头儿?认识?”罗达心细,听邹群口称熟人,急忙问道,若真有些关系,那肯定能顺利一些,大伙儿心里也能有些底,至于免去抵押物事,却是没有想过,商人嘛,可不会因为一点点交情就放你一马的。
    邹群点点头,“还记得咱们年后收到的最大一笔孝敬么,每人差不多有五六两的样子,就是涿鹿商社给的。”
    “原来是他们啊。”罗达也想起来了,除了银子拿的不少之外,那出场的声势他可还是记忆犹新,当时那万马奔腾的气势,让他们误以为是蒙人来袭,慌不迭地要把城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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