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明晃晃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太阳孤独而暴烈,炙热的阳光带着满腔怨气,无遮无挡地洒向大地。
    但大地似乎也无法容纳如许多盛情满满的阳光,多余的热气就这么飘荡在空中,将远近景物都弄得扭曲变形了。
    小王庄地处州府良田屯堡和东八里堡之间,离了官道,沿着土路走上五六里也就到了,不算偏僻,但因为不是交通要道,也不算热闹,外人进去的极少,只有本村人偶而出来赶个场。
    在土路上将将能看到小王庄的只檐片瓦之时,左侧那座占地极广的大宅院就异常显眼了,纵然院墙高筑,里面看不太真切,但是大气整齐的灰瓦,还有晃得人眼花的白墙,都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只是宅院虽好,以往却历来没什么生气,这本是小王庄某个大户建了打算做祠堂的,完工后不知何故一直没有使用,若不是该大户不时派人洒扫,这座宅院恐怕早就芳草萋萋了。
    两天前,一伙人占据了这座院子,乡民们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经过大户的同意,但见进进出出大都是些凶神恶煞的蒙人汉子,骑着高头大马,便无人敢管这个闲事,出入村子的人更少了,土路上官道边,除了这伙人几无其他闲杂人等。
    一乘小轿顶着烈日,带着数个衙役,后面还跟着两骑马,在几个蒙人骑士的引领下,从官道下到土路,最终进了这座乡人眼中有些神秘的大院。
    “欢迎欢迎。”宋献策候在门口,笑眯眯地说道,“贵客驾临,不胜荣幸。”
    尤鸿远这回没空摆谱,急匆匆下了轿子,“涿鹿商社?”见宋献策点头承认,催促道,“你们主事之人呢,叫他出来见我。”
    在他看来,眼前这少年还不够资格与他面对面地交流。
    “不才宋献策,正是涿鹿商社在此地的主事人。”宋献策微微躬身回道,在他身边,一左一右站着扮作小厮的志文和宋才捷,二人年纪尚小,还不到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的时候。
    尤鸿远半信半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儒衫少年,见院中诸人都是以他为核心,由不得他不信,隧道,“看你也读过几天书,怎地却行商去了,白白耽误大好前程。”
    宋献策笑而不答,只道,“尤大人远来是客,还请进屋内将歇,收收汗,解解乏,咱们才好说话。”说罢将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尤鸿远冷哼一声,从州府一路过来,心急如焚,倒还不觉得有多热,现下地方一到,这才发觉炎热难耐,汗出如浆,内里衣服已经湿透大半,当下一甩衣袖,背起双手,“头前带路。”
    此番前来,尤鸿远带的人并不多,几个衙役,两个骑马的家丁,还有就是白师爷了,人要是带多的话,一来怕对方误会,借机遁走,二来嘛,身为一州代理长官,出了这等事儿,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至于自身安危他倒是不太担心,毕竟是朝廷命官,杀他等同造反,相信涿鹿商社不会做此等不智之事。
    进了内室,分宾主落座,有少年奉上茶水,尤鸿远耐着性子喝完一盏茶,终于忍不住问道,“本官家眷何在?”
    “尤大人别着急,他们都好着呢,就是两个丫鬟咱们也没动,一样的伺候着夫人和公子。”宋献策说完,两手轻拍了几下。
    自有人退下,片刻后,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小孩,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出现在门口。
    尤鸿远见几人衣衫齐整,面色红润,显见是没有吃苦,这才稍稍放心,那妾侍见到他,神情激动,想要朝他这边跑,被两柄寒光闪闪的弯刀给挡住了,那小孩尚幼,跟着自己母亲,却是全然没有烦恼,嘻嘻哈哈地玩闹着。
    “涿鹿商社!哼哼,真是好胆,竟敢劫持朝廷命官的家眷,你知不知道此事已经触犯了王法,小小年纪,怎地却行虎狼之事?”尤鸿远本来想搬出卫所军兵,还有府衙衙役来吓唬对方的,不过在见了这些精悍的蒙人骑士后,却是彻底熄了这个念头,只能用朝廷大义来压对方。
    卫所军兵也好,衙役也罢,底细他再清楚不过,都是些窝囊废,欺负一下普通人还行,在这些蒙人骑士面前,那是不堪一击,人再多也没多大用,对方一人双马,即便不敌也完全可以远遁。
    “尤大人言重了,咱们不过就是请夫人公子过来玩耍几天,劫持二字愧不敢当,原物奉还,再说了,咱们可没亏待他们,大人的亲眷吃的甚至比我们自己还要好,这算哪门子劫持呢?”宋献策反问,然后朝门口挥挥手,示意将人带走。
    尤鸿远脸色难看,他知道对方说的“原物奉还”是何意思,只是眼下这场景却容不得他退缩,“请来做客?本官同意了么?少年人,劫持官宦人家乃是重罪,你若及时回头,将人放了,本官可以网开一面。”
    “哈哈哈...”宋献策仰天大笑,“原来尤大人知道劫人乃是重罪,我还以为你为官日久,早已把大明律给忘了呢,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劫持官宦人家才是重罪,就是劫持普通人也一样,在下斗胆问一句,敝社的孙大夫诸人现下身在何处?”
    尤鸿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没想到这少年对刑名有所了解,还反过来将了他一军。
    “孙大夫?孙大夫乃是咱们大人请来的贵客,如今正在城内替人看病,算得上功德无量,怎么就和劫持二字沾上边了呢?”却是白师爷见尤鸿远心浮气躁,和对方的言谈中连落下风,忍不住把宋献策刚才的说法依葫芦画了个瓢,反击了一下。
    宋献策饶有兴趣地看看白师爷,对此人的急智倒是有些佩服,不过这种唇来舌往的打机锋,他却是不想再继续了。
    “好了,尤大人,你别用大义压我,我也不避实就虚,今日咱们在此会晤,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必你我都很清楚,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什么时候把孙大夫交到我们手里,我们就什么时候奉还您的夫人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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