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站在院子里,颇有点不舍地看着房子。
    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怎么都得走了,进入腊月,就下了薄薄的两场雪,连地面都不能盖上,积雪东一块西一块的,像剃了块瘌痢头,没几天就化得差不多了。
    明年十有八九又是个大旱之年,颗粒无收的情况下,朝廷再不赈济,会有多大的乱子郑三都不敢想,逃出这个地方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这些情况,他都心知肚明,可还是舍不得这片土地,还有,就是这套新买的宅院了,要是风调雨顺的,凭自己的手艺,不但能让志文开蒙进学,兴许还能挣几亩地呢,真能如此,父亲也能含笑九泉了。
    郑三摇摇头,暂时停下了这些念想,大步迈进厨房,腾出一袋二十斤左右的高粱面,扛上肩膀,向院外走去。
    明天,最迟后天,就要离开这里东去黄河了,就最后再帮伯父家一把吧,郑三心里想着。
    临出门前和志文娘打了个招呼,让娘三儿晚上不用等他了,他在土地庙和伯父一家搭伙对付一顿。
    前几天郑三就和一家子说过,临走前再帮衬他大伯家一些粮,大家都没有反对,知道他做事有分寸,不会短了自家的粮食。
    志文更不会放在心上,进城后一开始为了糊弄父母买了些粮,后面大半年的粮食都是他自己从仓库里贴补的,但前前后后系统都收了三茬儿粮了,就算卖了一半换金币,可一家四口能吃多少,现在仓库里小麦和高粱加起来还有五千公斤左右呢,而且月底马上又要收第四茬儿了,郑三挣的那些粮食志文真不太上心,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吧。
    郑三走后没多大功夫,志文娘却又唠叨着,说是一家子连个水囊都没有,得上街买了归置上。
    正愁着家里没个大老爷们儿陪着上街呢,院门“砰砰”响起来了。
    “郑婶儿,俺们要巡街了,你要上街吗?”却是街道自发组织的巡逻队来问了。
    “就来,就来。”志文娘连声应着,一把拽着正跟着志文背后练拳的囡囡一起出门了。
    边走还边嘟囔着:“小丫头片子,不学点女红,跟着你哥划这圈圈有什么用。”
    志文恍若不闻,仍自顾自练拳,自从察觉云手对第三幅图的修炼有极大的帮助,他这几天就如同着了魔似的,成天在院子里划圈圈,连收拾东西他都顾不上帮忙,就是希望最好在逃难前能把第三幅图炼成,路上能又多一个倚仗。
    天色不知不觉中,渐渐暗了下来。
    志文此刻出拳收拳之间,已经看不出圆圈的轨迹了,或直,或横,或斜,就那么直来直往的。
    只有志文知道,自己出手收手之时,带着强烈的弧线或者螺旋的轨迹与劲力,与一开始看上去工工整整的圆圈相比,境界上已经是返璞归真了。
    又是一个短促而有力的双手向前划圆的动作,随着收回的两手带着的螺旋劲力,引发了体内的又一次震荡,终于,志文感觉到了那轻微而细小的变化,第三幅图最后的那个关卡,或者说隔膜,终于打开了。
    第三个完整的脉络循环,终于形成了。
    志文保持着收拳的姿势不敢乱动,待真气循环了九个来回后,才收了拳架,意外地发现,天色已然全黑了,而志文娘和囡囡仍然没有回来。
    这是有什么意外?志文心里微微有点不安。
    匆匆擦完汗,又换了身衣服,顺便测试了一下这第三幅图练成后的效果。
    力量是大大增加了,不过家里一时找不到更重的器物,没测出上限,只把一块青砖给轻松地用单手给捏碎了。
    最令志文满意的是,这力量不像突然获得的那样无法控制,反而像是苦练了多年似的,完完全全由自己把控,而且意到力到。
    肚中的饥饿感突然变得异常强烈,志文顾不上母亲和囡囡还没回来,一口气吃了三个加工坊里做出来的煎饼,又将堂屋点上灯,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天都黑透了,这娘儿两是跑那儿去了?
    有心施展轻功出去找找,又怕她们回来看不见自己担心,算了,再等一会儿。
    正当志文为是出去找人还是留在家里等人而左右为难之际,院子大门“哐”的一声被打开了。
    郑三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脸上全无往日的沉着,反而是一脸的慌张和无助,“志文,出事了,囡囡...囡囡被卖了。”
    话音刚落,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突然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痛苦了起来。
    饶是志文心里有了出事的准备,还是被这消息震得心神失守了片刻,等郑三哭过一阵,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忙急急开口问道:“爹,怎么回事儿?”
    要说郑三夫妇把囡囡卖掉,志文是决计不信的,他从内心能体会到这两口子对他自己和囡囡的那浓浓的舐犊之情,更何况现在家里情况比大多数人家好得多,不说温饱,至少能保证小康,远没达到卖儿卖女的程度。
    况且郑三夫妇也知道志文还藏有银两,只是不到关键时刻,决计不肯使用,将其视为最后的保障。
    郑三知道自家儿子的不凡,不但见识了他那把东西变没又变出来的神奇法术,捉蝗虫时还看见了他在院墙和屋顶上飘来飘去的功夫,已经把志文视为最后的救星了。
    胡乱擦了把眼泪鼻涕,定了定神,郑三把他自己所知的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志文娘和囡囡跟着巡逻队,在街上路遇郑四,郑四热情地将娘儿俩请到土地庙,说是借这机会跟他们一家践行。
    不料饭刚吃完,城东张员外家的莫管事就带着几个人进了土地庙,拿出一份契约,说是郑三的大伯已经签字画押,将他们一家的四个丫头,连同囡囡,以五百斤杂粮的价钱给卖了。
    郑三难以置信,看过对方手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契约,和老头那份手印后,顾不得失礼,愤怒地质问自家大伯。
    而老头一家则是惊慌失措地连连辩解,说契约他们是找人念过的,只卖了自家的三个女孩,没将囡囡算在内。
    郑三一时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儿,他知道自家大伯一家人都不识字,老头、老太太和郑二、五妹等人也都随他苦苦哀求莫管事,不要将囡囡买走,他们可以少要钱粮。
    莫管事却是不理,只说了一句话,“四个小丫头是去服侍孙小姐,比跟着你们好,又不是进青楼,有甚担心的。”
    丢下五袋粮食,就让随行的几个壮妇上前拿人,郑三眼见来软的不行,抱上囡囡就准备跑路,却被随行的几个家丁踹翻在地,将囡囡抢了过去。
    倒是没有再为难他们,只是带着四个丫头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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