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春雨下的出奇久,一连十多天小城都笼罩在阴雨连绵中,很快就要入夏了。
    安然望了望天空落下的细密雨丝,怀抱着一捧巴西鸢尾,撑开了一把透明小伞。近来都在下雨,店里的生意并不好,原本送花的店员又辞了职,她只好自己去一趟医院。
    幸而,医院很近,而且她也很好奇订花的人到底是谁。
    医院旧墙上的爬山虎已经开始萌发绿意,一寸一寸延伸到熟悉的窗口,安然收回了目光,窗户关着,窗帘也拉得很紧。
    当她找到三楼的402时,是午休时间,护士站只有一个值班护士。
    “请问,402住着的病人是谁?”安然手臂上挂着滴水的雨伞,一手抱着花,一手拨了拨潮湿的头发。
    护士抬了抬眼,目光落在安然手中的花上,“402,只住着陈深。“又所有所思道,”换了一个人送花啊……”
    安然放轻了步子,透过门口的玻璃朝病房里看,床上很整洁,并没有人。一抬眼,安然才发现,一个高瘦的青年站在拉紧了窗帘的窗户前,单薄身体的在病号服中显得空空荡荡,但他很高,裤腿和袖口都短了一截,露出骨节突出的手腕和脚踝。
    他的背影很颓废,这是安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安然很快明白,他就是订花的陈深。
    整个病房里是满目的白色,只有茶几上有许多干枯的花束。
    愣神之间,陈深回过头,眼瞳中倒影出安然失措的样子。
    安然失神往回走,把花束留在护士台。
    很奇怪,也许是因为他和安婵同样喜欢着巴西鸢尾,也许是他的声音,也许是他的背影,安然就那样记住了他,好像烙印,挥之不去。
    叫做陈深的青年,在白色的空间中,那样的影像,带给她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好像整个世界只有那扇窗,那个颓然的背影。
    当时他回望的那眼,却让她感到失落,那样复杂又荒芜的目光,甚至带着一点逃避,安然不由的想,他是不是讨厌,不愿意看到自己。
    “言恪,我好像很在乎一个人看我的眼神。”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传来沉稳却又压抑的声音,“安然,我依旧在乎你,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想也许我有喜欢的人了。”安然望了望那个窗口,答非所问,匆匆收了线,她想,以后应该不会再给言恪打电话了。
    安然是一年前接手岁月的,安婵的去世很突然,但也在意料之中。
    花店里仍有安婵留下的东西,一个印着她名字的马克杯,一把有着星空图的雨伞,许许多多琐碎的东西,还有属于她的巴西鸢尾。
    这些东西组成的画面,几乎让人以为她并未离去。
    安婵是安然异父异母的姐姐,这样的重组家庭中,她们的关系不熟稔,也不陌生。
    在安然的印象中,安婵永远都是带着笑容的,灿烂明媚,甚至是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毕业之后,安然没有留在学校继续读研,而是选择回到小城,继承了这家历史悠久的岁月花店。
    而促使她回到小城的,是安婵去世前写给她的一封信。
    信中的安婵,几乎把多年以来对岁月的感情都倾诉。
    在她母亲去世之后,留下的这一家花店,是她唯一的寄托,如同生命中的阳光。
    在信末,安婵以近乎哀求的口吻,把岁月托付给她。在那一刻,安然能感觉到,曾经淡薄的亲情,在骨骼发芽疯长,即便没有血缘,即便没有太多话语,但是,信中的每字每句无一不告诉她,她需要她。
    安婵需要安然,仅此而已。
    当得知安婵的死讯后,安然在安婵常去的天台坐了一整天,可记忆中关于她的画面却少的可怜,大约只剩下背影。一个浅浅的,和她极似的背影。
    安婵的骨灰安葬后,安然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放弃了学业,回到小城,接下了姐姐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从此,她肩上亦承担起安婵未做完的梦,那一家叫岁月的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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