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艺中
    “都说神捕花都破案如神,杭州城经他手之案,无一冤案,实是厉害。可这人却是个怪人,明明金榜题名,却偏偏屈身捕快,倒是令人奇怪。”女子站在庭院之中,低声轻语,满园桃花灼灼,灿若骄阳。
    一旁侍女掩口轻笑:“花捕头文武双全,莫非小姐也如这满园桃花这般,春意萌动?”
    女子轻瞥一眼侍女,嗔道:“就你事多!”葱指攀下一枝桃花,“真美!”
    烟花三月,美不若西子湖,行人悠哉,杨柳轻拂。花都提剑按立西子湖畔,湖面烟雨濛濛,画船轻摇,三千涟漪层层荡开,犹如少女心思,也不知醉了多少人,愁了多少事。
    “烟柳慕桃花,红玉沉春水。文弱不盛日,西施刚睡起。江南一色,怕是都集中于此了吧,也难怪杭人不看月,原是西子湖把月色都比下去啦。”良景在前,花都不禁赞叹。
    春风拂面,带着暖意,暖风似原酒,竟把花都略黑的脸吹得一丝红润。花都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汗颜,这杭州城内,如今最悠闲的莫过于他了吧。
    三年之前,金榜题名,少年得志,春风得意。本可驰骋官场,名垂青史,可他却甘心做一名捕快。官场尔虞我诈,是非之地并不适合他,他只求牧马南山,泛舟东海的生活,可又有谁能懂他心中所想呢。
    杭州城自古繁华,丰衣足食,城中实是安宁,捕快一职不过是个闲职,倒是应了花都所好。
    西子湖美不胜收,花都看了许久竟也不觉厌烦,当真是个养人的好地方。看着往来的眷侣相依相偎,花都不禁升起一丝惆怅。
    花都轻叹一声,准备回衙,不远的街上忽地热闹起来。花都剑眉微皱,拦住一路人,问道:“前方何事?”
    那路人匆匆忙忙,被人一拦,正要恼火,瞧见是花都,连忙抱拳鞠躬,一指前方,说道:“花捕头,今天赵家千金招婿呢,花轿已到后街,大家都争着前往,这等喜事,粘粘喜气也是极好,若是被赵家小姐看上,那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啦,花捕头何不一同前往?”
    花都闻言,略一踌躇,也随之提剑前往。若是按他性格,这种事他本是不会凑热闹的,可后街狭小,而人群众多,若是出何差错,他身为捕快,难逃其责。
    赵家,乃杭州城大户,赵老爷富甲一方,乐善好施,是远近闻名的大儒商,在杭州城中也是德高望重。其千金传言貌若西施,上门提亲之人如过江之鲫,不幸却是连一脸之缘也没有。
    而如今赵家招婿,全城人都大喜过望。两旁穿梭的人影,让花都心中升起了一丝好奇,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瞧一眼这个奇女子。
    不多时,便来到后街,人群熙熙攘攘,呼喊之声不断,都争先往花轿前方靠,以求能一睹芳容。
    杭州城内民风极好,虽是挤闹,但也没有出现推攘之事,花都放下心来,望向眼前的花轿。
    花轿艳丽如火,更胜三分桃花,缓缓从花都眼前走过,阵阵熏香,也令花都心中微微一荡。红帘如瀑,掩住轿中女子面貌,然而轿中传出的阵阵笑声,却让人遐想无限。
    花都看到街上无事,便想离开,然而没看到赵家小姐,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丝异样,轻笑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忽见一团红物飞来,花都习惯性侧身一躲。
    众人惊呼,都望着花都,惋惜之声不断。花都暗道奇怪,低头一看,那落地红物,原是一绣球,其上鸳鸯戏水图,也不知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
    这是杭州城风气,绣球只能抛一次,若是一次不中,便没有第二次了。
    花都转身望去,远去的花轿传来一声娇嗔,渐渐远去。花都哑言,在场众人虽是惋惜,却也无可奈何,议论一番之后,也渐渐散开了。
    花都离去后,巡了一趟街,便回捕快房去了。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空气微冷。难得的一天阳光明媚,窗外的喜鹊也叫得特别欢快。
    吃完早点,花都便匆匆提剑出门。门童传话,县令有事找他。花都暗自奇怪,杭州城治安稳定,他和县令已是许久不见,也不知这次是为了何事。
    花都虽是心中疑惑,脚步却是不慢,不久,已是到了衙门。
    县令瞧见花都,走下高堂,花都抱拳一拜,问道:“县令找我何事?”
    县令神情凝重,抚着山羊须,缓缓说道:“花捕头,有案子给你办了。赵家老爷的随身玉佩在昨晚被盗了,这杭州城治安这般稳定,居然还有人敢行窃。赵老爷是我们杭州城的大善人,这案子你可要好好查,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也不丢了我们县衙的脸。”
    花都脸色一正,抱拳说道:“遵命,花都定不辱使命。”
    县令点点头,大手一挥,说道:“嗯,那你现在就着手去办,需要何事,再和我说。”
    “是!”说罢,花都便退出了县衙,回到捕快房,拿好捕快令,便赶去赵府。
    赵府和捕快房隔了两条街,街上景色繁华,然而花都此刻却无心思观赏。
    花都走上前,拿起门环轻叩。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位管家走出,向花都鞠一躬,说道:“花捕头,老爷已恭候多时。”
    花都风轻云淡,也不觉惊讶,拱手说道:“花都有礼了,有劳带路。”
    “请跟我来。”
    花都点点头,随着管家走去。
    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府院,只见佳木葱茏,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巷,兽面衔吐。
    以往花都虽路过赵府,然而庐山面目,需走进细看,才能知道其中恢宏。若是县衙与它相比,也是莹光与皓月之差。也难怪这般多人宁愿入赘也要进赵府。
    震撼中,两人已到正堂。赵老爷端坐其上,面带愁容,正端茶等待。看到两人,脸上一喜,连忙站起身子,花都加快步伐,走上前说道:“赵老爷,花都奉命前来调查了解玉佩失窃一案。”
    赵老爷乃是一介儒商,虽是商人,却没有商人的钱铜臭味,显得雍容华贵。
    赵老爷牵着花都的手,道:“花捕头请坐,这般小事,却是麻烦花捕头大驾,实是惭愧,只是这玉佩乃是亡妻遗物,对我实是命根。还请花捕头尽力查案,赵府上下定全力协助。”右手一摆,“花捕头请坐。”
    花都坐下,直着身子,双手放在双膝上,说道:“查案抓人乃我捕快本职,赵老爷这般说倒是折煞小生了。”
    赵老爷哈哈一笑,捧起一杯清茗,吹去袅袅白烟,说道:“花捕头快人快语,把这案子交给你我是放心了。”
    花都手指轻轻叩着膝盖,问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不知老爷昨晚是何时丢失玉佩的,昨晚又去过那些地方?”
    赵老爷喝一口茶,右手拿着茶盖,望着门口,回忆道:“昨晚我和李管家去了凤来酒楼谈生意,在回到家中才发现玉佩丢失不见了。”
    花都又问道:“按照老爷这般说法,这玉佩便是在这段时间丢失的,这凤来酒楼想必嫌疑最大,然而老爷在回来途中可是遇到过什么人么。”
    赵老爷放下茶杯,一声轻响,伴随着赵老爷声音:“我同李管家归来时夜已深,路上行人甚少。这玉佩我常年佩戴在身,意外丢失的可能不大,我想定是被人盗去。”
    花都一时陷入沉思,此时厅外阳光明媚,桃花争艳,与大堂之中的沉闷截然相反。
    花都站起身子,在大厅中徘徊,许久,看了眼李管家,对着赵老爷又问道:“赵老爷,不知有些话现在当讲不当讲。”
    赵老爷也站了起来,双手负腰,微笑说道:“花捕头,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花都沉声说道:“世人皆有私心,不知您身旁之人,可信得过?”
    花都此言一出,一旁的许久不出声的李管家却是急了,走上前来,一扯花都衣袖,冷声道:“花捕头这是合意,李某陪同老爷三十多年,风雨无阻,岂会为一枚玉佩而背叛老爷。”
    花都轻推开李管家手,拂拂衣袖,抱拳说道:“世人皆以面具示人,谁人又知道李管家面具之下是何种样貌。”
    李管家又是一急,怒目圆睁,指着花都怒道:“你……”,赵老爷挥了挥手,李管家这才一挥衣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花都回到座位,重新坐下,赵老爷说道:“花捕头莫见怪,老李就是这个脾气。他与我风雨同舟三十多年,虽说性子急躁,但人品我还是十分信任的。花捕头一视同仁,赵某心佩。”
    花都点点头,说道:“赵老爷勿怪,花都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线索。不知老爷昨晚换下的衣服能否让花都一看。”
    赵老爷一笑,看着李管家,说道:“昨晚的衣服下人应该还未洗,想必现在在浴房吧。不知这衣服和玉佩丢失有何关系,赵某却是想知道,我们一同前往吧。”说罢,双手一挥,“老李带路吧”。
    花都站起来,向李管家鞠一躬,说道:“那便有劳李管家了。”
    李管家冷哼一声,不理花都,转身向赵老爷说道:“老爷请。”花都也不介意,只随着李管家一路前行。
    走过石板小径,曲曲折折,不一会便到了浴房。
    李管家上前一步,把门推开。房中光线稍许昏暗,三人一起走了进去,一股浴室特有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许是男子的浴室,没有女子浴室的清香,反而有些许汗臭。花都向来喜净,嗅觉又极为灵敏,这汗臭倒是令花都微微皱眉。
    室中摆放着应有的浴桶,可却比寻常人家的大了不知多少,桶中浴水还未放掉,早已变冷。浴桶旁立着一副衣架,衣架之上挂着两套衣服,赵老爷笑道:“想必下人又偷懒了,这般时辰还未洗衣。”
    李管家冷冷说道:“这套是老爷的,这套是我的。”又冷冷一笑,说道,“不知花捕头要如何?”
    花都走上前,拿起赵老爷的衣服,右手轻轻挥去异味仔细翻查,又把鼻子靠近嗅了嗅。直至把两套衣服都翻查完,花都沉思片刻,站起身来,对赵老爷和李管家说道:“有劳了,我再去凤来酒楼巡查一番。”
    赵老爷说道:“花捕头客气了,那鄙人就在家中静候佳音了。老李,送花捕头出门吧。”
    “是。”说罢,李管家便带着花都随原路出了赵府。
    府中,一位侍女瞧见花都走出门去,便急匆匆跑向庭院深处的一间房内,侍女打开房门,走了进去,这俨然是一间少女闺房。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房内,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角落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着不凡,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房中一女子坐在床边,托着腮帮,无聊的翘着腿,双眸不时闪过精芒,也不知她心中所想。
    随着侍女走进房门,女子急忙站起身子,拉着侍女的手,连问道:“如何?如何?”
    “我瞧这大名鼎鼎的花捕头也不过如此,向老爷问的问题也是毫无用处,最后还去察看了老爷和李管家的衣服,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侍女一边卷着头发,一边说道,脸上也是嫌弃。
    女子葱指弹了一下侍女的额头,绕着侍女转圈,说道:“小丫头懂什么,这花都可不是徒有虚名,他这般做法定有他的想法。”女子狡黠一笑,望着妆台,笑道:“我觉得他已经有眉目了,我们也要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侍女摸摸额头,拉着女子的手,嘟着嘴说道:“小姐你这是爱屋及乌,那天你向他抛绣球,他居然躲开,真是丢尽你面子了呢,你还这般维护他。”
    女子又伸出手指用力一点在侍女的额头,说道:“小丫头找打,这才是他吸引人的地方,那些什么世俗公子,整天往家里走,把门槛踩坏了我还没算账呢。”
    花都走出赵府,便直向凤来酒楼走去。此时正直开市时辰,人群拥挤,熙熙攘攘,吆喝声、讨价声、小孩的哭笑声,揉在一起,好不热闹。
    花都却没心情欣赏街上的繁华,匆匆急行,不就便到了凤来酒楼。
    好一座酒楼,楼高三层,屋棱高翘,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门上黑色匾额上书着“凤来酒楼”四个烫金大字。走进里面,四条朱红的大柱顶着楼层,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人声鼎沸!
    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此时正是用餐时刻,进城的旅客,踏春的游人,都聚集于此。交谈声、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极是热闹!
    花都走上楼找了个座位,叫上一壶酒。酒楼正于西湖东北角,窗外便是白堤,杨柳如烟,桃花如云,波光映着山色,秀美如画。望着眼前美景,花都也有些许醉了,也不知是被酒醉还是被景醉。微醺之后,花都思绪却渐渐明了,陷入了沉思。
    凤来酒楼已过了三代,加上赵老爷是这凤来酒楼的常客贵宾,定是不会为了一块小小玉佩而断了百年辉煌,而赵老爷亲口说乃是回府途中玉佩才丢失的,也排除了被旁人近身盗窃的可能,而那李管家,那时瞧他的神情,也不似作假,这……却是难办。
    酒已尽,可花都却是还没有丝毫头绪,烦恼中,花都叫道:“小二,再来二两女儿红。”
    酒楼生意兴隆,许久,才传来小二的吆喝声,“来了,花捕头您的酒。”小二跑过来,递上酒瓶,“话说昨天花捕头你差点就被赵家千金绣球砸中了呢,唉,可惜了。”
    花都微微一笑,挥挥手,示意小二离去,心中却又不禁冒起瞧一眼那赵家小姐的念头。想罢,不禁哑然一笑,摇了摇头,道:“醉了醉了!”
    突然,花都猛地抬起头,仿佛恍然大悟……
    当酒醒三分时,已是灯火阑珊。摇摇坠坠,花都一路也忘了是如何走回捕快房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花都一睡直到正午,揉揉头,轻笑道:“真是醉酒误事呢。”梳洗完毕,吃过早点,花都便又往赵府走去,他要把昨天的猜测证实一下。
    一如昨日,由李管家带路。许是花都之前的话,李管家对花都还是没有好脸色。
    见到赵老爷,花都也不客套,单刀直入,说道:“老爷,花都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带我去千金闺房一观。”
    赵老爷哈哈一笑,拍了拍花都肩膀,调侃道:“这倒无妨,只是这丫头古灵精怪,从不肯以面目示外人,可是会让你失望的。”
    花都脸一红,却是正声道:“赵老爷误会了,花都堂堂正正,定没有那般意思。”
    赵老爷哈哈一笑,大手一挥,说道:“老李带路吧,这丫头今早还没向我请安,也不知又在搞什么事情。”
    曲径幽深。走到女子闺房,赵老爷叫道:“可薇,花捕头前来调查玉佩丢失一案,快出来迎接。”
    随即房中便传出一道声音:“那便去查吧,为何要来我这。”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林中鸟语,空灵宛如仙音,花都心中不犹一荡。说罢,女子便从房中走出。
    想到随即便能见到人们口口相传却未谋一面的赵家千金大小姐,花都莫名地紧张起来。
    然而女子带着侍女从房中走出,花都不禁一愣。这女子脸上戴着一副面具,隐隐地,花都心中略有失望。
    李管家看到花都的表情,顿生快意,稍带沧桑的脸微仰,嘴角微笑,望着花都。赵老爷说道:“可薇,这花捕头又不是外人,把面具脱下来。”又对花都笑道:“小女从小宠溺,毫无家教,花捕头莫见怪。”
    花都随即回过神来,抱拳说道:“无妨,这般也不妨……”
    未等花都说完,那赵可似乎看透花都的心思,心中得意,“嗤”笑一声,问道:“不知花捕头此刻前来,可是有何事?”她戴着面具,看不清此刻的表情,可声音中分明夹杂着一丝揶揄。
    花都微微尴尬,望着面具,正色道:“不知小姐可否让花都上前一观。”
    赵可薇一扶衣袖,微怒,嗔道:“常闻花捕头乃举人出身,却是这般不识礼数么。我良家女子,岂能让你说观就观!”
    花都尴尬之色更重,赵老爷干咳了一声,对赵可薇说道:“可薇不得无礼。”
    花都连忙解释道:“小姐误会了,花都只需上前一观,绝无非分之想。”
    赵可薇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花都上前一步,鼻子微动,眉头一皱,退回一步,说道:“失礼了。”
    赵可薇却得理不饶人,说道:“一句失礼就行了么,花捕头你当你一言千金么?若是此案你破不了,那你便得给我当全杭州人面前道歉!”
    赵老爷喝道:“可薇!这案子就算破不了也不能怪罪到人家花捕头身上,你也不能这般逼人,你速速回房去,不得这般无理取闹!”
    花都也是年少意气,抱拳说道:“这案子本有眉目,如今虽又断了。但若老爷与小姐缓我两天,花都定会揪出窃贼!”
    还未等赵老爷回声,赵可薇便抢先说道:“那好,后天便是花灯节,限你在花灯节结束前把窃贼揪出来,如若不然……”
    花都闻言,说道:“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李伯伯,送客。”说罢,便转身回房。花都婉拒赵老爷的挽留,也离开赵府,回到捕快房。
    时间冉冉,转眼一天过去了,花都仍然还是毫无头绪,原本的那一点思路也在去见赵可薇之后烟消云散了,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难道真的要当着全杭州城人的面向赵可薇道歉么?想到此,花都不禁后悔当日的冲动,对赵可薇又生起一丝怒气和一丝莫名的情绪,即便我寻查不出盗贼,也不能这般吧……
    又是一天,前天的约定的日期已经临近了。
    正月十五,元宵花灯。虽是傍晚,街上却已是灯火通明。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杭州城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花都心中郁闷,走出门去,玉佩案还未结,这花灯会看起来也不如往年好看热闹。
    随意在繁闹的大街上徜徉着,脚下却是沉重。绚烂的灯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反衬出杭州民众对于泱泱盛世的自得其乐。
    花都看着这些,心情也渐渐好转,晚风凉爽,送来阵阵欢喜之意,玉佩案的郁闷也散开了许多。
    忽然,花都心中一颤,在这风中他嗅到了一丝香味,那是赵老爷衣服上的异香。花都心中大喜,若是能寻到这香气的主人,这案子便有眉目了。花都连忙循着这香味寻去。
    在人群熙攘之中,他猛地抬首望去,看到一个白衣女子,戴着面具,朝他望了一眼,便笑着跑开了。
    花都低声自语道:“果然是你!”有怒气,也有得意。便追了上去。
    女子怎能够男子跑呢,何况花都还是习武之人,转眼花都便追上了女子,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臂。异香飘荡,小手柔若无骨,花都心中一荡。
    白衣女子回头,摘下面具,哈哈笑道:“花公子倒是跑得挺快的嘛。”
    花都认出是赵可薇的侍女,连忙松开了手,微怒道:“你家小姐到底是何意?”
    侍女又是一笑,凑近花都,一拍花都肩膀,说道:“你看你这人,我这不打算和你说嘛,我家小姐说了,若是你想知道答案,那便追上她亲自问明白,喏,你看,小姐就在那边,她现在回家,若是你能在她赶回家之前拦住她,她就告诉你,要不等下她回到府上更衣洗澡,把身上的香味洗去,换了胭脂,如同那天一般,你便再也没机会啦。”
    花都看向侍女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白衣女子正欲离开。不等侍女话说完,花都便往赵可薇的方向赶去,人群拥挤,使得花都速度慢了许多。
    侍女掩口一笑,朝着花都的背影大声喊道:“忘了告诉你,我家小姐的轻功可是很好的!”
    花都盯着前面的赵可薇,全力追去,心中隐隐有些气愤,他花都居然被一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许是花都性格温和,此刻也是生气了。
    要是了解花都的人此刻看到花都,必定会大为惊讶,平时崩泰山于前而不乱的花都,何时有这般怒气,而这怒气中,似乎还藏的一起……期待。
    花都展开轻功,越上屋顶,抄着近路追去,快如疾风,长发伴着青衫,被夜风吹起,潇洒如仙。赵可薇回头一望,也是越上墙头,极力拉开距离。
    晚风习习,吹得在上下跳跃的两人的衣裳猎猎作响,脚下的屋瓦倒退,月色迷人,把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
    眼看两人距离渐渐缩短,赵可薇心知迟早要被追上,索性不跑了,站在楼顶之上,气得直跺脚。晚风把她的白衣吹得飘摇,月色温婉,她虽戴着面具,却仍如皎月般迷人。
    花都见赵可薇停了下来,也随之停了下来。两人相距不过两米,在月光的笼罩下,宛若牛郎织女。
    花都问道:“赵小姐此般做法何意,还请给花都一个解释。”
    赵可薇掩口轻笑,叉开话题,说道:“花公子当日说,世人皆以面具识人,谁人又知对方面具之下是如何,花公子可想知道可薇这面具之下的面目?”
    花都一愣,心中那份隐隐的期待越来越强烈。然而终究理性占了上风,冷哼一声,说道:“赵小姐不要叉开话题。”
    赵可薇侧头嗤嗤地笑着又说道:“我想花公子一定很想知道可薇面容吧,那可薇便满足花公子心中所想吧。”说完,便把手放在面具之上,缓缓摘下。
    花都心一紧,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摘到一半,手突然停了下来,花都心中奇怪,可依旧还是冷冷地看着。赵可薇走上前,把嘴靠在花都耳根旁,轻轻说道:“你是除我爹和李伯伯外第一个看到我面容的男子,你……可要对我负责。”声音娇媚,呵气如兰,花都满脸通红,耳根如烧。
    赵可薇牵起花都的手,隔着面具,放在脸庞上,把面具拿掉。
    面具摘下,眼前之景却是令花都大吃一惊。一道大疤横贯了整个脸庞,脸上红肿无比,麻疹满布。花都一看,吓得手一抖,缩了回来。那面具“哐哐”地掉下了楼顶。
    花都连忙抱拳低头道歉,颤声道:“赵小姐,请恕花都无礼之举,花都实是不知小姐这般……这般……”
    赵可薇悲怒交加,别过脸去,说道:“可薇自知外貌可怖,故一直以面具示人。本以为花公子不如同世俗之人这般,爱美恶丑,而如今……”微微欠身,“可薇失礼了。”音色悲欲滴水,“这案子,也算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赵可薇正欲离开,花都却拉过她,正声道:“赵小姐既然如此高赞花都,花都也不能让赵小姐失望。今晚之事,花都定会给赵小姐一个说法。”
    赵可薇闻言,立刻展颜欢笑,只是这般丑恶,却是不忍直视。
    赵可薇又靠近花都,低着头,如小鸟依人般,别过头说道:“花公子要如何负责呢,可薇从小便立誓说,谁人不嫌我貌丑,我便非他不嫁……”
    花都闻言,惊得后退两步,双脚变软,忽的两眼一黑,竟然昏了过去。赵可薇连忙扶着,顺势跳下楼顶。
    赵可薇把花都放在地上,细细端详这花都片刻,站起身子,把脸上那张人皮面具轻轻撕了下来。
    赵可薇衣袖猎猎,迎风站定,三千过腰青丝飘扬飞舞。月华如水,照在她脸上,焕发着淡淡的洁白圣光。原来人世间还有一种这样清纯而不带一丝瑕疵的绝色,让万籁失声,风月失色;还有这样一种圣洁而夺目的美,让人不敢直视,自惭形秽。
    赵可薇又蹲下身,捏了下花都高挺的鼻子,笑道:“当真是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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