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怀璧,无垢阁阁主弟子,容貌俊秀,气质温雅,颇有世家公子的遗风,被修仙界之人称为‘碧玉君’。
    按理来说,卫怀璧和柳无暇是有几分相似之处的,可太叔婪不知为何,对这位卫公子总是喜欢不起来。
    大抵有几分像是毒蛇遇见同类时,不由自主的敌意。
    “先别客套了。”太叔婪假惺惺地抬眼,“快来搭把手,把这小子扶到我们鸿蒙仙府的飞舟上。”
    卫怀璧眉心几不可查地皱起,随后又消失无痕。
    不行。
    绝不能让仲献玉去鸿蒙仙府。
    若是如此,那他筹谋许久,动用许多人脉又算什么?
    卫怀璧扫了眼那抖动着肩膀看不清眉目的女子,光是一道侧影,居然让他有几分眼熟。
    他知道鸿蒙仙府前几年出了个心性极好,可惜毫无灵骨的弟子,此时心中有所猜测,却也来不及验证。
    饶是卫怀璧再心思缜密,却也从未想过会有此时的一幕。
    阴差阳错,竟是将他的计划破坏殆尽。
    “地上那位毕竟是擎天门的弟子。”卫怀璧上前一步,温声道,“而且太叔道友的师妹也已受伤,恐怕贵派人手会有些忙碌,不慎稳妥。”
    就差明着说想要将人带回无垢阁了。
    太叔婪挑眉:“看来碧玉君对我鸿蒙仙府的人手数量很是不信任啊。怎么?瞧不起我们鸿蒙仙府?”
    这罪名可就扣的大了,卫怀璧蹙眉:“在下绝无此意。”
    仲献玉听着两人机锋,心中颇为平静。
    就凭这一眼,他便知道是谁设下了此局。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最难。
    在得意时,无需自己开口,便可得到不计其数的称颂赞扬,鲜花着锦,烈火亨油,那时即便是指鹿为马,也会人人皆夸“独具慧眼”。
    一朝从云端跌落尘泥,过往那些吹捧赞颂的人便做鸟雀散,更有些心怀嫉妒的小人会用尽手段打压。
    如同从和煦温柔的春风,跌入了腊月寒冬,风霜皆化为刀剑相逼。
    倘若在被逼到最惨的时候,有人愿意伸出援手拉他一把,就是就如同暗夜中骤然亮起的唯一灯火,怎能不让人心生感激呢?
    布下此局的卫怀璧,简直将人心算计到了极致,堪称万无一失。
    可惜了。
    他到底是没算到,这世间竟是有傻子愿意挺身而出,不计报酬地将手伸入泥潭之中,试图将人拉起。
    这就是聪明人的局限了。
    仲献玉弯了弯唇,只觉得喉咙撕裂般的闷疼。
    到底是受了伤,仲献玉实在没有精力再想下去了,他身上剧痛,他猜测自己五脏六腑都受了伤,几乎感受不到胸腔内心脏的跳动,眼前的一切景象都似蒙上了一层血雾般迷蒙。
    能撑到现在,也要多亏了刚才那位蓝衣道友随手落在他身上的止痛符。
    “再坚持一下。”半垂着眼的仲献玉感受到扣在他腕上的手紧了紧,随后有人在他耳旁低语,“马上,马上大师兄就能带我们走啦。”
    声线压得很低,言语中透着对那位‘大师兄’的信任。
    几缕幽幽花香破除了重重血腥气,钻入了仲献玉的鼻腔,手腕上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来了属于少女的体温,头脑混沌的青年终是获得了片刻清明。
    在宁娇娇看不见的地方,仲献玉勉力睁开了眼。
    他看不清少女的眉眼,视线便落在了她弯起上扬的唇角。
    欢快、信任。
    如果不是要扶着自己,她一定已经迎上去,对着那位蓝衣公子展开笑颜,与他撒娇了。
    仲献玉攥紧了右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顾不得那蓝衣公子同样帮了自己,而只觉得心中燃烧着一团火,灼烧着五脏六腑,远比身上的鬼气和鞭痕更为让人难以忍受。
    彼时他还不知,这便是执妄,是欲念,是一切的开端。
    现在的仲献玉只是浑浑噩噩地想。
    她见到那位师兄,就这般欢喜吗?
    那……我呢?
    第40章 唯独是她 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最终仲献玉还是还是被鸿蒙仙府的人带走了。
    一来是鸿蒙仙府人多势众, 尤其还有那几位长老坐镇,向来在修仙界地位超然,哪怕最后擎天门的人赶来也不敢招惹, 只能唯唯诺诺地应声。
    至于这第二个原因嘛……
    就是浑身是伤、陷入昏迷的仲献玉死死地抓着了宁娇娇的袖子,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那小子真不是个好东西。”
    宁娇娇刚从室内走出, 便听见自家师兄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转过脸,便见太叔婪与青云子正站在院子里。
    “小师妹好心救他, 他却抓着师妹的手不放,呵, 居心叵测。”
    宁娇娇冷静道:“师兄,是袖子。”
    “哦,是袖子——”
    太叔婪难得卡了壳,顶着青云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微笑转过身,果然对上宁娇娇面无表情的脸。
    啧, 自从修了无情道的功法后,小师妹不笑时,周身气质可真是愈发冷淡了。
    “那小子肯松手了?”太叔婪挑眉道。
    并没有松手,鉴于他还受着伤, 宁娇娇也不好硬扯, 最后还是忘鸢师叔做主, 直接将宁娇娇的袖子割了下来, 索性让已经昏迷青年握着。
    也不知他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是如何还能有这样大的力气的。
    孤注一掷得好似如此便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也亏了他抓住的是宁娇娇里衫的袖子, 有宽大的内门弟子袍遮着,倒也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宁娇娇想起青年浑身是血的模样,于昏迷中仍不安稳的模样, 垂下眼:“松开了,眼下忘鸢师叔与静禾师兄正在内里为他治疗。”
    忘鸢是这次一道来的长老,而静禾则是和润峰元音真人的弟子,在修仙界也是极为出名的医修。
    有他们二人在,想必那被带回来的青年应该无大碍了。
    青云子老神在在地从座位上起身:“我也去看看。”
    毕竟是宁娇娇带回来的人,他这个当师父的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宁娇娇当即道:“多谢师父。”
    青云子不在意地摆摆手,见宁娇娇脸上有几分闯了祸不安,微微一笑:“别放在心上,说不定是因祸得福。”
    语毕,也不管两人听没听懂,转身向着室内而去。
    背影无比洒脱,光看这模样,倒真像极了第一宗门的大长老。
    太叔婪眼神顺着青云子背影而去,见着里间的门开启又关上,才慢悠悠地开口:“扯着你袖子和抓着手也没什么区别,登徒子的胚子罢了。”
    竟是还在纠结之前抓着宁娇娇衣袖的事儿。
    宁娇娇哭笑不得,紧绷的心情也被这一句话打破:“不过一时情急罢了。”
    “反正我觉得那小子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擎天门的弟子啊……”太叔婪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可是那青年被救回来时满脸血污,即便是离他最近的宁娇娇都未曾看清过他的五官,也不知太叔婪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又哪儿来的这么大怨气。
    她颇有些好奇的问了自家师兄这个问题。
    对此,太叔婪只用了两个字总结“旧怨”。
    宁娇娇想起了闭关前太叔婪提起的‘泥月’之别,隐约有几分揣测,便没有追问,反倒是太叔婪主动开口:“还记得你我初见的场景吗?”
    “记得啊。”宁娇娇故意拉长了语调,觑着眼看着太叔婪,怪模怪样的叫了声,“兰妹~”
    太叔婪弹了下宁娇娇的额头,绷着脸道:“没大没小。”两人对视,宁娇娇努力憋着笑,最后反而是太叔婪自己没忍住,率先笑了出声。
    随着这笑声,原本冷凝沉寂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我当日去那儿,一来是想取回一样东西,二来是觉得齐霄那小子虽然脑子有些问题,可皮囊还是不错。”
    宁娇娇回忆了一番,认同的点了点头。
    毕竟是擎天门门主之子,这么多年用上好的丹药、功法、器宝堆着养大,丑也丑不到哪儿去。
    “——所以打算将东西找到带走后,将那小子的皮剥下来,也算作是一件收藏,等齐静天过寿时,也好作一份贺礼送上。”
    宁娇娇:“……”
    人家爹过寿您送儿子的皮。
    怕是当场要红白事一起办了。
    果然,宁娇娇想,自己就不该指望自家大师兄的脑回路正常。
    太叔婪难得能见宁娇娇脸色变换,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逗她:“不问问我,当日去,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找什么东西?宁娇娇思索半日也没想出答案,只能摇了摇头。
    “世人皆知,擎天门门主齐静天有一颗举世无双的血色凤凰眼,能辨正邪,能占来日。”
    凤凰眼,闭关前太叔婪的那些话,以及方才自己一路上偶尔听见的几句“风月往事”……
    种种线索串联,宁娇娇倏尔抬起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日夕下沉,昏黄的光线被屋檐遮蔽,只在门缝中露出了些许薄薄的日光,淡得像是层透明的纱。
    “师妹应该已经猜到了。”
    太叔婪收起笑容,淡淡道:“是从我母亲那里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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