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片刻,慢慢坐在了二人对面。
    “重黎小仙君不坐吗?”江疑摇了摇手中拂尘,笑吟吟看他,一副搞事不嫌大的样子。
    若不是陵光看着,重黎觉得自己手里的筷子已经砸出去了。
    镜鸾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本以为他要坐下,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半边来。
    哪成想他大步一跨,直接坐在了陵光另一侧。
    陵光左右顾盼,一时错愕。
    “你俩……不嫌挤?”
    “不嫌。”重黎端的是理直气壮。
    江疑气定神闲:“我也觉得有点挤。”
    “那神君何不坐到镜鸾上君旁边去,那儿宽敞。”重黎义正辞严。
    陵光默默扶额:“罢了,就这么坐吧,赶明儿我去弄个宽敞些的桌子来。”
    “先喝碗粥暖暖胃。”江疑眨眼间已盛好一碗热粥,搁在陵光面前。
    “多谢。”陵光正欲伸手去接,还没碰着碗,粥就被撤走了,换了一碗鸡汤小馄饨。
    “师尊连日操劳,应当进些荤食,好好补补,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给师尊的,江疑神君顾好自己,想吃什么拿到自己面前就好,不必劳烦。”
    对于这等借花献佛且没有半分见外的行为,重黎就差把“臭不要脸”丢他脸上了。
    封天阵的事一码归一码,这衣冠楚楚的混蛋觊觎陵光,他不急眼才有鬼了!
    陵光看着面前的小馄饨,在江疑的注视下,着实下不去口。
    江疑老神在在地笑了笑,顺着他的意思,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只烧麦,尝了一口,眼神顿时亮了亮。
    “手艺不错。”说着,顺手也给陵光夹了一只,“你尝尝,这个好吃。”
    重黎眉间一跳,拿起筷子把那只烧麦重重地搁回他碗里,转而从镜鸾筷子下给陵光夹了个蒸饺。
    “师尊更爱吃这个。”
    “我认识陵光多年,她爱吃什么难道还是你一个刚来了两三日的毛头小子知道?”
    “本尊就是知道!”他险些拍案而起,怒上心头,连自称都脱口而出。
    所幸眼下光顾着争执,也无人留意到。
    陵光看着眼前碟子里,烧麦和蒸饺来回甩,只觉得脑瓜仁疼得厉害。
    “我说你俩……”镜鸾终是对这鸡飞狗跳的景象忍无可忍,“那碟子是小到两样东西都摆不下吗?主上想吃哪个就吃那个,你们不觉得自己有点烦人吗?”
    二人一怔,终于停下了胡闹的筷子,齐齐看向坐在中间呆若木鸡的陵光。
    “陵光,你平日更爱吃哪个?”
    “师尊,你想吃哪个?”
    默契诡异的发问,令她嘴角一抽,看着眼前被折腾得够呛的两样早点,其实她想说——
    她平日都是……不吃的。
    第九百九十四章 莫名的罪恶感
    早饭这个东西,她之前听东华提过,人间见得多。
    却没想到,竟是如此麻烦的一件事。
    她拿起筷子,随手夹起碟子里的烧麦咬了一口。
    “行了,要吃就好好吃,一会儿还有正事。”
    江疑看了眼被咬了一口的烧麦,默然一笑,又将方才那碗粥挪了回来。
    这一次,没人再捣乱,重黎坐在另一侧,异常的安静,时不时往她碗里添点吃的,这顿早点总算是顺顺利利地吃完了。
    江疑与陵光出去说话时,重黎也未曾阻拦,跟着镜鸾去内殿换药。
    “你今日胃口不错。”江疑忽然道。
    陵光愣了愣,想起方才在饭桌上,是吃了许多。
    “难得的,花样多,每个尝一尝,便能吃不少了。”刚刚她面前的碗里,总是堆满了吃的,她一时不觉,就吃撑着了。
    “这小子还挺熟悉你的口味,有些连我都不晓得。”江疑回想起方才,重黎给她夹菜的样子,那是不知做了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的习惯,甚至连煎包都会先蘸一下旁边的辣子,再给她放在碟子里。
    “……凑巧吧。”陵光也不知作何解释,总觉得重黎来了之后,许多举动都是顺着她来的,仿佛她不必开口,他就能知道她接下里想要什么,想听什么。
    她曾多次提醒过他,她不是他的师尊,他也总是叫几次“上神”,又唤了回去。
    几日下来她有时竟觉得,这个称呼好像也没那么别扭。
    他喜欢这么喊她,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像庚辛说的,横竖她没有徒弟,白捡一个贴心又好看的回来,不吃亏。
    她思来想去,好像是有点道理。
    “且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她岔开了话。
    江疑道:“确实,关于天裂的事,查出了些许眉目。”
    “谁干的?”
    他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多半与魔族有关。”
    陵光蹙眉:“你的意思是……后魃?”
    “尚无实证。”江疑道,“但他身为魔界帝君,这么大的事,底下的人要做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不是主谋,也有纵容之嫌。”
    陵光面色发沉,默然几许,问:“天裂那日,他可在崇吾宫?”
    江疑摇了摇头:“好像半月前就离开了魔界,曾有仙灵在人间见过他。”
    “人间?……何处?”
    “大泽沿岸,部族都城。”
    陵光回到殿中时,镜鸾恰好端着换下的纱布从内殿出来。
    “主上与江疑神君谈完了?”
    陵光应了一声,朝里头瞄了眼:“他伤势如何?”
    “好些了,颍川山主给的药很是管用。”镜鸾抿了抿唇,“就是脸色不太好。”
    陵光不解:“怎么个不太好?”
    镜鸾干笑:“……有点绿。”
    镜鸾出去后,她掀起帘子往里头瞧了一眼。
    重黎坐在窗下,正整理衣领。
    诚然没镜鸾说得那么夸张,但这脸色的确不大好,沉得阴骇。
    但听到脚步声,便倏地收敛,恢复如常,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有些惊讶,想开口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此情此景,总觉得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
    陵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听阿鸾说,你的伤势有所好转,毒已经全逼出来了,过些时日便无碍了。”
    她不擅搭话,但这时候还是说点什么吧。
    重黎垂着眼,长明灯下,衬得睫毛又密又长,像是能托起露水。
    “我伤好了,你是不是就得让我离开昆仑山了?”
    陵光一噎,倒也不是说心虚什么的,就是被一语中的后,莫名感到无言以对。
    “今日的早点,味道不错……你同谁学的?”她不知该怎么接话的时候,便下意识地说起别的。
    这一点小习惯,重黎比谁都清楚。
    但她不想多言,他可以顺着她。
    “自己琢磨的。”他终于笑了下起来,眸光里似有星河滚烫,温柔到沉溺,“我曾有个心爱的人在世上,她总是在外征战,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连顿饭都会忘了吃,和神尊你很像。”
    “我起初也做不好,但好在我留在她身边的时间很长,一点点学,去记住她爱吃什么,久而久之,就有了今日的手艺。”
    他说得很慢,极有耐心,陵光甚至看不出,他原来是如此有耐心的人。
    又或者,只是对那一个人宠爱至此。
    无论哪一种,都令人心生温暖。
    “她喜欢吃你做的饭?”
    重黎望着她,默然几许。
    “应是喜欢的,她不会做饭,经常坐在我后头,或是扒在灶台边,看我做,平日里明明是那样秉节持重的人,唯有那时候,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陵光坐了下来,与他仿若隔世般平淡地笑着。
    “那她能遇上你,定是十分欢喜的。”
    “欢喜……么。”他似是语塞,喉头滚动,缓缓吸气,隔了一会儿,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搁在她面前。
    拆了开,竟是桂花糕。
    雪白的糖霜,铺在软糯的糕点上,还没解开绳子的时候,甜香就从纸缝间溜了出来。
    她愣了愣,却听他说。
    “食盒里放不下了,我便揣在了兜里,还好方才没有拿出来。”
    那双漆夜般的眼里,似有潋滟水光,有些小家子气的听着竟也窝心起来。
    明目张胆的偏宠,教她一时无所适从。
    “我……并非你所想的那人。”
    即便有几分相似,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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