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才回过神,显然没听出来,如实道:“相识八千年,彼此自是十分熟稔的,江疑同你父君性子大相径庭,豪言当歌,待人也坦荡,若有不快,则直言不讳,得罪过一些人,但与之诚心来往,亦是个不可多得的诤友。”
    “所以师尊很喜欢他?”
    陵光没有察觉到对面的口气愈发地酸了。
    “真要这么说,倒也没错,我与江疑往来,的确轻松自在,不必顾忌任何。”说到这,她叹了声,又默默地笑了起来,“若有幸结交,想必你也愿意与这样的人多言几句。”
    重黎这会儿都快把自己酸死了,堵着口恶气老大不高兴地板着脸,至于她后半句说了什么,他压根没往心里过,满脑子都是她夸赞江疑神君的那些话。
    记忆中她就极少夸人,夸他,那就更少了。
    虽说江疑神君已经不在世间,但说得不好听些得亏他不在了,否则陵光满眼都是另一个男人,他怕是每日生气都要把自己气炸了!
    他急了他急了!三岁猛灌一大口醋!
    江疑神君其实很早就在文中出现过啦,三危山的时候,在三青鸟的记忆里,陵光假扮符惕山的乌鸦精,借的就是江疑的名号哦
    第八百三十九章 :本尊吃醋了
    “怎么了?”陵光见他已经盯着地缝好半天没说话。
    重黎的脸色都黑成锅底灰了,胸口又酸又胀,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可正事总不能不问。
    “既然师尊与江疑神君私交甚笃,神君久居符惕山,琢磨常羲上神与父神联手封印无尽之事师尊可知?”
    陵光一愣,旋即正色道:“确有此事。江疑一生都在为除去世间至邪而奔走,与四灵不同,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将无尽封印,而是力求将其彻底从世间抹去,永除祸患。”
    “可有进展?”
    陵光思索片刻:“他散魂前一日,曾同我提过此事,可那会儿与饕餮大战在即,并无心思再顾着旁的,江疑说此战了后,再同我细说,他行事素来稳妥,若没有几分把握,不会轻易拿如此重大之事与我说笑,想必定是有所发现了。可惜他战死沙场,未能来得及留下只字片语,实在教人叹惋”
    说到这,她不免心生感伤。
    她那时虽无情根,但江疑的死于她,有如晴天霹雳,不可磨灭。
    每每想起,都觉得难以喘息。
    以至于折丹常说江疑死后,她冷漠太多。
    细想来,许是那时就已觉察别离之重,不敢深入。
    神族寡情,却并非全然无情,若有人真心以待,她也不是木头桩子拨楞不动,可一旦回以真心,失去时就有如骨血分离,教人地转天旋。
    她度过的年月比世上凡人久远太多,许是因此,喜怒也都随着时光长流渐渐收敛,有什么心思,也都埋在最深处,做不到热烈坦荡,仿佛未经岁月蹉跎而陈心如故,坦率地表露自己的悲伤与期许。
    江疑走后,她依旧是昆仑的上神,支撑一方天地的砥柱,该做的事,该打的仗,好像什么都没变。
    披荆斩棘,无往不胜地活在世间,直到有一日,折丹同她说起往事,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笑过了。
    回想来,当初折丹邀她去九川吃一杯生辰酒,多半也有让她出门散散心的打算在里头。
    她一门心思扑在平定四海上,本想放下东西就走,并无与人来往的意思,那日她唯一的始料未及,就是遇上了重黎。
    叫不出名儿的山花丛里,那么干净明亮的少年举着一捧挂着露水的紫阳花,说她好,说想有她这样的师父。
    彼时恍惚,竟陷在了那双沉着金色星月的眼眸里。
    一晃神,便是千年万载过去,他如今坐在她面前,刚毅挺拔,不可逼视。
    “竟连师尊也不知”重黎陷入沉思,不知从何下手,面色也凝重不少。
    思来想去,还是得再去一趟符惕山,听闻江疑神君的尸身仍在山中,他去了两回都未能察觉,或许是以仙术蔽之,若能寻到门路,说不定关于诛杀无尽的线索也在其中。
    似是看出他所想,陵光迟疑片刻,道:“江疑死后,我也曾多次去往符惕山,时隔五千年,山中变化诸多,当初就不曾寻到对付无尽的法子,如今更为渺茫”
    她早已走遍了符惕山,始终无果,只能将这模棱两可的念头暂且搁置,与庚辛他们琢磨封天阵,后来父神散灵,世上再无人能守苍梧渊的封印,至邪现世,致使生灵涂炭,当时的仙界几乎灭顶。
    不周山一战,执明叛变,东华与庚辛以命相抗,强行拖住了无尽,让她得以施展封天阵,将其压在山下。
    可那道封印施展得终究是仓促了些,能维系五千年,已经出乎她的预料了。
    “江疑心思细腻,极少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倘若他真心想藏住什么东西,想将其找出来,只怕难如登天。与我相识之人中,独他一个我猜不透。”提及江疑,她不自觉话也多了些。
    重黎一面听,一面暗自咬牙:“江疑神君这般好?”
    陵光压根没往歪处想,自然对这半空中的醋味儿浑然未觉,顺势便答:“他的确与众不同,平日豪迈洒脱,但做事却又细致入微,也惯会照顾人,那些年我从战场回来,也是他拉着我去上药。”
    “师尊不喜喝汤药,那会儿也是江疑神君哄着你喝下去的?”重黎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
    陵光唔了一唔:“哄倒是不曾,他晓得我不喜,一早就炼成好入口的丹药了。”
    “那还真是心,细,如,尘,呢。”他都快把自个儿掌心抠出血来了。
    陵光终于觉察出他口气不好,狐疑地看了过来:“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弟子没有不高兴。”
    “”说这话的时候你倒是先照照镜子啊。
    都恨不得把很生气写在脸上了,还在那胡说八道。
    “不是你先提的江疑么?”她思来想去,也不知哪里触了霉头,刚觉得这人性子稳妥了些,怎么又炸毛炸上了?
    “是弟子先提的。”重黎板着脸,很是憋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可哪有这么夸的,总觉得师尊心里,旁人千好万好”
    “什么叫旁人”陵光觉着这人怪好笑的,“事实如此,不想听你问什么?”
    重黎咬咬牙,接不上话,别开脸不看她了。
    诚然是他先开的口,可听她这么夸赞另一个男子,他就是忍不住吃醋怎么了?
    她都没这么夸过他呢!
    陵光见他沉默不语,默默垂着眸,盯着平平无奇的地缝看了好一会也没什么反应,思量着自己方才的话,好像是说得有些冲了。
    她还是云渺渺的时候,都是惯着他多些。
    斟酌片刻,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这是同我怄气了?”
    “我不就实话实说了几句,你这么大一人了,闹什么脾气?”她皱着眉,仔细打量着他。
    重黎双唇紧抿,显然还不想开口,又或是不知如何开口,满腹不快都写在了脸上,瞧得久了竟觉出一丝委屈来。
    这一丝委屈,实在是戳到了陵光心坎儿里,想想他这些年的确吃了不少苦,这苦头大半还是因为她,她心里就一阵不好受。
    如此这般,给顺顺毛好像也不是那么离谱的事。
    “江疑的事到此为止吧,年岁久远,我也忘了许多,即便有心找寻当年的线索,一时也急不来。”
    闻言,重黎捏了捏拳,暂将醋意压下,横竖人都死了,他同一个死人置气,得多小肚鸡肠。
    “此事我再去别处打听打听吧,师尊若有什么想起来的,再同我说。”他起身,“我去胧霜阁一趟,午饭霓旌应当会送来,我晚间再来给师尊送饭。”
    陵光点了点头,看着他朝门外走去,倏忽一激灵。
    “重黎!”她豁地站起。
    重黎一怔,回过头来,却见她面露尴尬,几经犹豫,清了清嗓子,看向他。
    “我突然想喝排骨汤了,炖一锅有些多了,你晚上要不要留在云渺宫吃饭,把长潋也喊来,我们师徒三人,已经许久没有坐在一起了。”
    她记得从前总是重黎下厨,长潋绷着脸在一旁打下手,而她这个做师尊的只能坐在一旁看,有出锅的点心,总会先端一小碟来让她尝尝。
    吵吵闹闹,人间烟火。
    当时还觉嘲哳喧哗,回想起来,竟如此温暖,甚是怀念。
    重黎愣了愣,着实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心头涌起一阵海潮,裹挟着灼热的浪,令他不胜欢喜。
    他喜笑颜开地点了点同头,方才的不快也都一扫而空了。
    “好,我晚些时候和长潋一起来喝师尊的排骨汤!”
    第八百四十章 :昏迷
    身后的门缓缓合拢,从门缝间透来的笑也随着最后一丝暖意的消散而敛起,朱雀司掌天下火灵,这是与生俱来的神性,即便没有了长生之血,只要在她周围,依旧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暖。
    若是可以,重黎其实还想多待上一会儿,可惜他不能。
    轻咳声掩在袖下,从骨血深处传来的刺痛愈演愈烈,他方才险些在她面前漏了馅儿。
    不知是不是受她护佑的缘故,一走出云渺宫的大门,脑子里的欲念便如脱缰,难以抑制。
    他倚在树下沉心静气,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腕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仿佛有人剖开了他的皮肉,将骨头整根攫出。
    他咬着牙撩起袖子,许是近来被命案的事闹得心神不定,腕上的经络又往上蔓延了几寸。
    此事他一早便同长潋知会过,便是陵光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决不能透露半个字。
    五感渐失,他近来日渐尝不出味道了,昨夜给陵光下做的饭菜都是凭着这些年的经验下的料,她动筷子的时候,他就悬着一颗心,幸好她并未觉察出异样。
    不过这会儿,他得快些回胧霜阁调息了。
    他咬紧牙关,直起身,穿过朝雾花海,沿着曲折山道蹒跚前行。
    无尽的邪气侵入心脉,虽竭力压制,但杀念始终在心头缭绕不去,戾气层积,眼前赤红一片。
    他本就是堕魔之身,体内流淌着妖族的血,理智清醒时尚可控制,一旦陷入混乱,便难说了。
    只得一边竭力忍耐,一边加快步伐。
    胧霜阁中布有辟邪阵,是他让长潋准备的,寻常仙门弟子布下此阵,便如三危山时那般,能拦住些不入流的妖邪鬼魅,但布阵之人若换做长潋,其威力则判若云泥。
    心无杂念,入内只觉灵台清明,但以妖魔之身踏入其中,修为弱些的,说是剔骨攫肠之痛都不为过。
    但辟邪阵能克制无尽,这是他八年来发现的诀窍。
    他那日在林间,同遥岑说自有法子并非信口胡诌,这八年间,邪气发作之时,他便坐在阵中,与闭关极似,三日便可将其压制。
    起初能克制数月不再发作,但近来却是愈发频繁,也难说辟邪阵还有多少用。
    他伛偻屈身,一路扶着树跌跌撞撞,眼就要到了,却冷不防撞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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