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见他的父君折丹神君坐在粗壮的琅玕树下,注视着来来去去的族人,看似泰然,眼底却暗藏着哀伤。
    只是都未曾表露出来,看起来也就与平日无异。
    他的母后端着茶水走出来,给他递了一杯,叹息到:“今日是黎儿的生辰,你不去看看他?”
    重黎站在二人身侧,可惜灵体已十分虚弱缥缈,不管是折丹还是其他族人,都看不见他。
    听了这句话,重黎猛然一震。
    他的生辰?
    折丹抬起头,微微蹙着眉,迟疑半响,道:“他今日应当收到不少贺礼,够他开心几日了,他人在何处?”
    “等不到你,先出去玩了。”
    折丹叹了口气:“晚些时候我再去同他说说话吧,现在实在没那个心情哄他。”
    “江疑神君的事连陵光上神都无能为力,人死不能复生,你身上还有伤,便是为了玄龙一族,也要保重自己才是。”她叹了口气,“你都在这坐了半日了,若是难受,就同我发发牢骚罢,一会儿别让黎儿看出来。”
    从他二人口中听到“陵光”二字,将重黎从再见亲人的激动中拉了回来。
    他是来寻师尊的,不能再耽搁了。
    他仓皇地退后两步,不舍至极,望着自己早已不在人世的父君和母后,庄重地跪下,对着二人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将所有不舍抛诸脑后,把所有思念咽回腹中,咬牙忍住了心头的痛楚,跑出了中谷。
    若他没有记错,他回到的是自己百岁生辰那日。
    他的父君刚从外征战归来,符惕山江疑神君,就死在那一战中。
    当时他尚且年幼,不知此事前因后果,九川出事后就更无心管别人的事。
    百岁生辰,百岁生辰
    这与师尊又有何关系?
    这段记忆太过久远,以至于脑海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他只能沿着从前行过的路,踉跄而行。
    手脚都开始逐渐淡化,他心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在过去历经的时间虽与颍川他们那边不同,可一旦过了七日,陵光的魂魄定会散尽,身躯留不住三魂,他便是将魂魄带回去,也无用了。
    他着急地张看着,寻觅着,希望能找到关于她哪怕一点的蛛丝马迹。
    山岭,海岸,崖边,溪旁都走了一遍。
    却都没有她的踪迹。
    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稚嫩的少年清清朗朗的声音。
    “你是谁呀?”
    这声音从花海深处传来,他惊愕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重重花海里,站着个玄衣少年,总角年纪,还十分天真烂漫,眸中熠熠生辉,手里攥着一把沾着露珠的花,仰着脸好奇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看到她站在那的瞬间,重黎便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她真的在这。
    只是此时的她瞧着还有些陌生,比火海中救起他时更年轻些。
    眉宇间,与云渺渺更为相近。
    端庄如画,笑容淡淡。
    “你也是来贺我生辰的仙君么?”他听到少年的自己在问。
    初生牛犊,不知则不惧,甚至有些不识礼数。
    而陵光却也并未生气,看着他忽地一笑。
    “是啊,今日是你百岁生辰吧,对于龙族来说,是个大日子。”
    小阿黎笑得志得意满:“今天好多人都来祝贺我呀,还送了我好多好多东西,我都不知道是些什么,都被母后收起来了,母后说日后会给我。”
    他歪着头盯着她看了许久,笑盈盈地眯着眼。
    “仙君仙君,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陵光笑了笑:“昆仑山。”
    “那是哪儿?离九川远吗?”
    “嗯”她稍加迟疑,斟酌了一番,“若是驾云,一日能到。”
    “驾云?”小阿黎不解地望着她。
    陵光没有同他细说,只道:“日后你父君自会教你。”
    “仙君你能教我么?”他眸中涌起一阵憧憬,雀跃地闪着光。
    她怔了怔:“我教你?”
    “嗯!”
    她无奈地笑笑,却不作答,伸出手,一柄木剑自幽光深处具现。
    剑身精巧,恰好是他这个年纪能拿得动的大小。
    重黎就站在一旁,看到这把剑就呆住了。
    他记忆中的确在百岁生辰这日收到过一柄小木剑,记得剑柄上好像有
    他下意识地朝剑柄看去,果然,上头刻着一朵挽香玲珑。
    这剑看似与凡间孩童所玩的无异,但其中却暗含护身的灵符,这护持他看一眼便晓得,是出自她手。
    但年幼的他却还不知此物珍贵,只满心欢喜地接过剑,笨拙地耍了几下,觉得甚是合意。
    比那些认也认不出的玩意儿有趣多了。
    陵光瞧着他玩得开心,莞尔道:“这剑且拿来练练手,待日后习得剑法,自会有更好的。”
    他装模作样地舞了一会儿,许是实在看不下去,她竟上前来,握着他的手,耐心地教了他一招简单的剑式。
    “出剑要稳,不可过于急躁,挽剑要用巧劲儿,否则会伤到自己。”
    她的声音温润平和,勾起了重黎深埋的记忆。
    刚入门那几年,她也是这么教他的。
    小阿黎欢喜地睁大了眼,抬头望着她,忽然道:“父君说等再过几年,便给我寻个师父,好好修炼,仙君你这么好看,这么温柔,能不能做我师父呀?”
    少年天真的询问令陵光有片刻的怔忡,回过神来,又觉疑惑。
    “你觉得我好?”
    少年笃定地点头:“嗯!你特别好!我特别想做你徒弟呀!”
    他的面颊微微泛着红,满目欢喜地望着她,紧紧抱着她送他的木剑,像是得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陵光僵在了那,沉默了许久,抿了抿唇,开口竟有些磕巴。
    “既,既然如此,那等你再大些吧。”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眸中粲然生辉,“再等些年,我便来收你为徒。”
    少年开心地笑着,一旁的人却因巨大的惊骇而连连后退。
    九川火海,他只道她是一时兴起,才将他带回昆仑。
    却原来原来是这样。
    百岁生辰,他拉着她的衣袂,说她好,满心欢喜地想要做她的徒弟。
    她从始至终都记得。
    忘了的人,是他。
    三岁和师尊其实不是在九川出事那天遇见的,小木剑其实很早就有提到哦,初见时的三岁,就已经瞄上师尊啦!抓师父要趁早!
    第七百七十五章 :得遇一人,三生有幸
    天真的少年欢喜的离去,留在原地的只有仓皇的孤魂。
    重黎拖着快要消散的身躯,踉跄无助地跟在陵光身后,走了很远。
    想唤她的念头,在心中彷徨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开口的勇气。
    他到底欠了她多少,又忘了多少不该忘的事,明明是自己求来的一丝缘分,为何没有好好珍惜?
    万念交织,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跟着她走出了花海,快到海边时,他望见折丹站在山坡上,似是在等着她。
    重黎下意识地躲到了树后,而后才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这二人多半察觉不到,根本无需避开。
    犹豫片刻,他朝着二人走去,最终停在了山坡旁一株柳树下,伸长了脖子张望。
    陵光瞧见了折丹,步伐一转,朝他走去。
    折丹微微一笑,朝她拱手行礼:“上神安泰。”
    陵光伸手一托:“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你这么说话,反倒教我有些不习惯。”
    瞧这二人言语间竟如此熟络,重黎不由暗暗吃惊。
    他从未听父君提及过与云渺宫的交情,只知父君和母后都对陵光很是敬重,本以为只是出于崇敬,却不曾想私下还有交往。
    “方才我瞧见花海里您见过犬子了?”折丹道。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花:“见过了。你今日请我过来,是来见你儿子的?”
    折丹并未否认:“上神觉得这小子如何?”
    陵光默然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少不更事,还有些自大。”
    “不过”她话锋一转,“他觉得我温柔,觉得我很好,想做我徒弟,我活了这么久,阿谀奉承听了不少,这般真心诚意的还是头一回。我座下只有一个弟子,平日里就是个闷头闷脑,只知练功的,多一个性子跳脱的,也好。”
    闻言,折丹眼底一亮,喜不自禁:“阿黎被宠坏了,再过几年也由不得他继续胡闹下去,我一直想给他寻个能治得住他的师父,上神若是愿意将他收下,实在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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