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这么舍不得,还丢出来作甚?”孟逢君不解地望着她。
    风雪里,沉默久久,才听到一声叹息。
    “本是不配有心的人,还有什么舍不舍得之分”
    第七百零四章 :你就是个混账东西
    寻回了瑶碧石,孟逢君生拖硬拽着把云渺渺弄回了云渺宫,乍一眼看还以为拖了个女鬼回来。
    云渺渺实在没了力气,撑着走进了正殿大门,人就倒了下去。
    孟逢君给她气得牙痒,黑这脸去打了盆热水,给她擦头发还得换药。
    三百诛心针,全打在一人身上,那是什么滋味常人怕是想都不敢想。
    解开衣裳便能看到她胳膊,双肩,肋骨,乃至背后遍布一道道冰针留下的血痕。
    虽不似刀剑所伤那般血肉模糊,但挨了这么多下,数数身上的血印子,就够骇人的了。
    药抹了一半,云渺渺便醒了,只是暂且动不了,躺在榻上静静的望着云渺宫的穹顶。
    默然片刻,孟逢君斜了她一眼,似是有所犹豫。
    “喂,你那日在朱雀上神的尸身旁昏过去,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你指什么?”她平和地反问。
    孟逢君挠了挠头,有些苦闷:“就是就是你让我用你的魂魄为引,对朱雀上神的尸身用了追魂术,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吧?还有,为何你的魂魄能与朱雀上神的相通?”
    上古神祗与一介凡人,她想了两日都没琢磨出个解释。
    “你不会是跟上神的什么私生子私生女有关系吧?那也不对啊,这么多年了都,差几辈啊难不成是曾曾曾孙女之类的?”
    这话说得云渺渺啼笑皆非,若不是伤口疼,她能笑出声了。
    “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瞎想?”
    孟逢君白了她一眼:“谁让你事事都瞒着不说,我猜猜怎么的?不会真说中了吧?”
    看着榻上之人含笑的眼,她心里直打鼓。
    一语成谶这种事,人们通常简介地称之为。
    乌鸦嘴。
    云渺渺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
    她望着晃动的床帏沉默几许。
    “确切来说,我的魂魄与隔壁躺着的那具尸体,是同一个。”
    “哦啊啊啊?!”
    孟逢君惊得手一抖,剪子戳到了自个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错愕地望向榻上的人,还以为是她病得脑子糊涂,满口梦话。
    可她静静地躺在那,双眸柔亮,淡然却无比清明。
    “不信的话要我给你说说上古史吗。”
    云渺渺转过脸来。
    “不眠不休的话大概说个两月就能结束。”
    孟逢君的额上直冒冷汗,来来回回打量了她许久。
    “你不是来真的吧?上神已经”
    “死了五千年了?”话是这么说,她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靠在软枕上,虚弱地望着孟逢君,似乎她信还是不信,倒也不打紧,她只是忽然有些感慨,想找个人说说罢了。
    看着孟逢君一瞬不瞬的神色,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说我都快忘了,已经这么久了”
    她抬起手,只一丝心念起,枕边的霄明和寸情便于瞬息间出鞘,幽幽清光,在床帏间萦绕不去。
    从月色的白,到涟漪般从容荡开的浅金色,整座大殿仿佛都沉浸在一片璀璨的金沙中。
    孟逢君自是见过这两把剑出鞘的,但从前看她使剑,底子倒是扎实,却也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如今终于明白。
    差的,正是那分剑意。
    唯有真正的剑主才能催发出的剑意。
    这两把剑直到这个时候,才褪去蒙昧多年的尘埃,披光着彩,曾以为是下品灵剑的寸情,光辉竟比霄明更甚。
    人会撒谎,但剑灵不会。
    且她也想不通,云渺渺为何要撒这样的谎。
    她愈发感到惴惴不安,不由得吞咽了一下:“你,你同我说这些作甚?”
    便真是上神转世,她又是以什么立场,听无欲无求的神灵一诉衷肠?
    何况。
    她听说上古神族,皆是无情者。
    榻上的人忽地一笑,偏头望着她:“只是想说说罢了,你多半也没信。”
    “”这倒没错。
    殿中再度静了下来,她似乎也不急着解释来龙去脉,五千年光阴匆匆如梢头掠影,沧海桑田变幻去,荣枯明灭又一载。
    飘过厚重的亘古长河,最终都落在那双娴静寡淡的桃花眼中,激起细碎的涟漪,又悄然覆去。
    怀疑,其实还要更早些。
    细想来,大概从她和重黎坠入忆川的那一日,便开始了。
    种种蹊跷,缺的,不过是想起一切的契机罢了。
    从追魂术施展的那一刻起,她便做好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云渺渺整个人的准备。
    可做人太久了,终归有些恻隐。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千辛万苦寻回的瑶碧石,沉默了许久。
    久到孟逢君险些以为她已经睡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时,耳边又传来了翻身的动静。
    她回过头,榻上的人正望着她。
    苍白得没有几分血色的脸,在床头烛火的映照下,终于有了几分人气儿。
    看到她这般模样,孟逢君就不由得想。
    哪有上神是这般样子啊。
    “怎么?”她皱了皱眉。
    云渺渺平静点了点头,示意她近前。
    “论辈分,你算我师姐吧?”
    孟逢君眉一挑,一脸不可思议:“哟,你还记得我比你早一年入内门啊。”
    云渺渺捂着嘴压抑的咳了几声,仰起头来冲她笑。
    “看在你是我师姐的份上,可否应我一件事?”
    孟逢君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说话,怔愣之余,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蹲在了床边,倾身听她说话。
    殿中烛火哔剥一声,孟逢君如惊醒般霍然站起,瞠目结舌地瞪着她。
    “你你开什么玩笑!我不答应!”
    云渺渺虚弱地靠着枕头,素白的指去够她的衣袂,轻轻扯了扯。
    孟逢君恼恨地将她的手甩开。
    “你休想!”
    “孟逢君”她气如游丝,不甘地再次抓住了那片袖子,哑声道,“除了你,这件事我不知该托付与谁了,我信你。”
    “你这也叫信我?”孟逢君气得直咬牙,可瞧见那张苍白的脸,翻江倒海的痛斥便都噎在了嗓子眼里。
    “什么上神,你就是个混账东西!”
    孟逢君一跺脚,转身将褪到腰间的被子往她身上一盖,拿着药气冲冲地离开了云渺宫。
    她走远后,云渺渺才敛起面上云淡风轻的笑,扶着床帏,剧烈地咳出了声。
    直到头昏脑涨地躺下,她默默拢了拢身上的被子,蜷缩着痛楚不止的身躯,彻底昏了过去。
    第七百零五章 :你被人赶出来了
    颍川在黑水河边寻到重黎时,他就坐在岸边一株半死不活的老柳上,端着一坛酒豪饮。
    酒香甘醇,隔着半里地都能闻到。
    遥岑已经被送走了,他还穿着从昆仑山穿出来的那件白衣,倚着树,屈着腿,乍一看倒是有几分悠然自得,可走近了就瞧见一张黑得不能更黑的脸。
    手里的酒摇摇晃晃,喝三口,泼两口,曾经被他骗得一口桃花酒就醉了三日的少年,终于也有了千杯不醉的好酒量。
    颍川叉着腰站在坡上,没好气地抬腿踹了树干一脚,树枝摇摇晃晃,震落了今年开春稀稀拉拉的绿芽。
    “臭小子,我翻了两座山来帮你,你居然坐在这喝酒?知不知道尊老爱幼,我腿都快走断了!”
    说着,他还真跷起一条腿给他看。
    重黎被他这一踹,险些从树上滚下来,垂眸扫了他一眼。
    “本尊又没让你扑棱着四条狐狸腿爬过来,送张极北之地的地图来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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