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之际,忽觉袖子被人扯了扯,愕然地回过头,却见余念归从床头爬到了床尾,犹豫再三,小声问他:“你有没有吃的?”
    说着,肚子跟着叫了起来。
    她分外尴尬地低下头,耳根都红透了。
    步清风忍俊不禁,屈下了身,从怀里拿出一小包点心递给她。
    “我只带了这些,你先垫垫肚子,回头让人送些饭菜来。”
    余念归会意地接过那包点心,又爬回床头,戒备地躲在角落里拆开瞧了瞧,是几块桃酥,因随身揣着,还带着些许温热。
    她尝了一口,就觉得甚是喜欢。
    悄悄抬眼望着眼前的白衣公子,他也恰好看着她轻轻一笑,她虽什么都不记得,却不由觉得,他定然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吧。
    昆仑收容了大半流民之后,每日要操持的事务便愈发地多,虽有朝廷分担了一半,但松懈一会儿都够呛,安置好余念归这边,还要立即回去。
    镜鸾昨日传信,今日还会带一些流民回山。
    走出这间屋子,天已大亮,昆仑主峰高耸入云,晨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四周全是被接回的流民,瞧着虽热闹,却教人不免担忧今后该如何。
    “昆仑不是个无底洞,想让多少人住进来都可,这样迟早会支撑不住,何况无尽和玄武都不是省油的灯,在你手里败退一回实属侥幸,下一次,可没这么容易了。”重黎犹豫半响,还是提醒了她一句。
    “我知道。”她叹了口气,不愿让人瞧出心中忧虑,再陷不安,她姑且避开人群,同他绕路回云渺宫。
    “你打算就这么耗着?”重黎光是看着这一月间前前后后涌入山中的流民,就觉得够呛。
    “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昆仑能作为庇护之处,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身后的人叹着气,似是也不知如何是好,声音都渐渐弱了下去。
    他冷哼一声:“顾前不顾后,当真以为能救所有人了?”
    带刺儿的话说出去,却半天没听到反驳的声音,倒是有些怪了,一回头才发现人停在了数步开外,方才那句话说完后,她就没跟上来。
    云渺渺扶着一旁的树,微微屈着身,默默揉着膝盖,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他快步折回来:“怎么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腿有些疼。”
    如此一说,他便想到她这几日连结奔波,下山救人,吃口饭都顾不上,想来是终于受不住了。
    看着她揉腿的样子,他有些来火:“让你去歇着的时候就是不听,该你疼的!”
    凶巴巴的口气,云渺渺倒是笑了声。
    “对不住,我歇一会儿就好,不然您先走吧。”
    说着,居然真要就地坐下。
    重黎快给她气死了,一把将人拉起来。
    “走什么走,你路都走不了还让本尊走?”
    “可”她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腿,“我真走不动了。”
    面上还能忍着,她这会儿膝盖疼得直打颤,若不是一步都迈不出去了,她还想撑到云渺宫再说。
    重黎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蹲下:“上来,本尊背你回去就行了。”
    她一怔:“您不累么?”
    她这几日跑了多少路,他只多不少啊。
    “少废话,本尊又不是纸糊的,不累!”他理直气壮地反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犹豫片刻,顺着他的意思攀了上来。
    幸好这条路偏僻,没什么人经过,倒是不担心有人瞧见她这个掌门连几步路都需要人背着走的狼狈样子。
    “总觉得自己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她伏在他背上,小声嘀咕。
    重黎呵了一声:“你少做梦了,年过半百还老当益壮的人多了去了,你别给人家抹黑。”
    “”这回她实在没忍住,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嘶!云渺渺你胆子肥了!?”暴跳如雷的魔尊大人回头剜了她一眼,却没松开托着她的手,一路将她背回了云渺宫。
    午后,镜鸾便带着数十流民回到了昆仑,一番安置之后,问出了人间近况。
    肆虐的的妖兽较之从前狡猾了许多,被抓走的多是年轻力壮之人,留下一群没有还手之力的老弱妇孺,待她们精疲力竭,再下手。
    这等做法实在教人不寒而栗。
    各派送来的书信中所述也大致如此,妖兽日渐壮大,却迟迟不见无尽和玄武现身,自上回那封信后,陆君陈也彻底没了消息。
    诚然夺回人间才是最终的目的,但眼下能守住昆仑,已是万分不易了。
    所幸新君即位后,朝廷总算有了些许起色,山中法度暂交云霆等重臣管理,暂且没有出什么乱子,但这也仅仅是一时之计,长此以往,终会崩溃的困局。
    是夜,众人散去,山中灯火渐稀,一盏灯笼自长廊下飘过,走进了宫殿后厨。
    借着这些许光亮,到了橱柜前,小心地取下了几瓶东西,黑暗中,声响窸窣。
    “谁在那!”这点光亮足以惊动恰好路过的孟逢君,她警觉地破门而入,指尖凝火,一挥而出,刹那间点亮了屋中所有的灯盏。
    殿中霎时一片灯火通明,分外刺眼。
    受了惊吓的人发出剧烈的咳嗽,手中的灯笼也滚到了一边,熄灭了。
    看清橱柜前的身影,孟逢君着实吃了一惊。
    “云渺渺?怎么是你!”
    第六百八十三章 :钻狗洞要理直气壮
    偌大的宫殿中,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扶着橱柜的人回过头,看见是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是你啊咳咳咳!”
    孟逢君以为她误将自己当做了步清风,好气又好笑:“自然是我,清风师兄好像去给余念归送饭了,听说那蠢丫头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清风师兄,就连端华长老都不能近身,全靠师兄送饭过去你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她好奇地凑上前,却发现云渺渺手里攥着的竟是几瓶调料,有盐罐子,也有前几日刚磨的辣椒粉,指尖沾了些,嘴角也有。
    她不由诧异:“你你饿成这样了?”
    调料都吃,还是如此重口的东西,也不怕麻了嘴。
    云渺渺捂着嘴压抑住咳嗽的冲动,暗暗攥紧了手里的瓶瓶罐罐。
    “我我就是想尝尝。”
    “尝尝?”孟逢君眉头都拧到一处去了,“这些东西吃饭的时候不能尝,非得半夜偷摸着吃,被人瞧见,你个掌门成何体统?”
    她一顿数落,眼前的人竟都没有回嘴,倒教她觉出一丝古怪。
    “云渺渺,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当头一问,眼前的人顿然一僵。
    许是这些年吵出的经验,知己知彼,孟逢君对她撒谎的小习惯了若指掌。
    “发生什么了?”
    云渺渺陷入了沉默,良久无言。
    孟逢君咬了咬牙:“不能说?”
    孟逢君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便是再好奇,她总不能硬撬开她的嘴吧。
    “不想说算了。”她伸手夺过云渺渺手里的罐子,放回橱柜中,“天色也不早了,明日不还要下山降妖么,别在这瞎转悠了,掌门。”
    她叹了口气,走出了殿门。
    云渺渺站在原处,挨着墙根缓缓地蹲了下来,将沾了辣椒粉的小指放在唇边,舔舐了一下,微微一僵后,又释然地苦笑了声。
    果然啊
    重黎找到她时,她已经站在云渺宫前很久了,发梢上结了霜露,浑然不觉冷,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远处,比主峰更高的一座天梯。
    陡峭的长阶,直插云霄,隐约可见天梯顶端好像有着什么。
    “你是觉得自己冻出个好歹来可以偷懒还是怎么?”重黎手中披风一甩,盖在了她头上。
    云渺渺回过头,怔忡地看了他一会儿,复又看向那座天梯。
    “您去哪儿了?”她忽然问。
    重黎面色微僵,旋即恢复如常:“四处走走,怎么?”
    她笑了声:“没什么,走走也好。”
    “你看什么?”见她一副目不转睛的样子,他也有了几分好奇,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入云的天梯。
    “您从前在这住过好些年吧。”她若有所思地发问,眼眸中盛着明亮的月光,仿佛覆了一层白霜,以致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您认得那处是什么地方吗?”
    重黎皱了皱眉,思索片刻,答道:“本尊是在这住过,但没上过那座天梯,听从前在宫中的仙灵说,那上头好像是一座祭坛,哪来问询天道,占卜星象用的,只有四灵和父神能上去,其他仙灵并无资格,随意上去,是要遭天谴的。”
    “什么天谴?”
    “不知,本尊又没试过。”他耸了耸肩,“八成是夭寿折福,五雷轰顶之类的,总来这套。”
    她唔了一唔,不置可否。
    “你想上去?”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云渺渺摇了摇头:“我一介凡人,哪有资格登天梯?还是算了”
    沉默几许,她毫无征兆地话锋一转。
    “尊上,有余鸢姑娘的下落吗?”
    重黎蓦地一怔,活见鬼了似的错愕地瞪着她,却见她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意外之色,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
    “你知道这件事?”
    她不予作答,算是默认。
    “只有一些零散的线索”重黎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压低了声音。
    又是一阵沉寂,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问他:“若是我说我心眼儿小,看不得自己孩子的爹记挂别的女子,尊上可愿意为了我,不再去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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