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外门弟子?”言寒轻猜测。
    他们刚拜入天虞山时,都是外门弟子,筑基之后才有资格入内门拜师。
    长琴沉思片刻,吩咐下去:“立即清点外门弟子,看看可有少了谁。”
    “是!”言寒轻得令退下。
    孟逢君沉着脸狐疑地看了看还未置一词的云渺渺,复又转向长琴:“师父,后山路途崎岖,外门弟子未得允许应是不得擅入的,且能与诸多门派的弟子私下往来,共谋一事,想来也有几分本事,这样的人,该不是寂寂无名之辈才是,却无一人听说过此人姓甚名谁,似乎有些古怪”
    长琴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面色微沉。
    天虞山内外虽有护山大阵戒备,但山中却并非处处万无一失,这几个时辰内,她也想到了诸多可能,之前长潋提及山中混入邪祟一事至今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软禁在映华宫的这丫头,也并非全无私自下山的可能。
    如今的局面,着实混乱,她也隐隐感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先安抚众人,还是在人心惶惶的时候一意孤行继续查下去
    她暗暗收紧了拳,望向正襟危坐的“长潋”,似是在等他做个决断。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为自己争一争
    毕竟牵扯进了别的门派,各自的同门多少也觉察到一些细枝末节,司幽与陆君陈说完之后,还有几个仙门弟子也说了几句。
    大致与他二人说得相差无几,但从始至终,却并无一人能说出那位被带去引路的天虞山弟子究竟姓甚名谁。
    一番对峙下来,就像诸多的线索中突然多个疙瘩,着实膈应。
    又过了一会儿,言寒轻从外头回来,禀明长琴:“师父,外门弟子并无缺漏,都在呢。”
    闻言,长琴面色一沉,沉思片刻,将此事告与端华和重黎。
    下头又窸窸窣窣地传来低声的议论,尽管也有几人留意到各种端倪,似乎与传闻有些出入,但仍旧对云渺渺心怀猜忌之人也不在少数。
    “会不会是这女子偷偷从映华宫溜出来,算计了那几名弟子?”
    “说是软禁,但世上哪有师父不护着徒儿?便是长潋上仙,也难说会不会偏颇啊。”
    “听说魔族都是会化形之术的,该不会”
    “瞧着还挺老实的,真会是魔族吗?”
    “嗐,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说得准呢?”
    七嘴八舌的低语传到司幽耳中,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暗暗看了云渺渺一眼。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紧紧攥成拳的手泄露了她此刻的动摇。
    他轻轻叹了口气。
    生而为人,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这滋味,看来终于体会到了啊。
    只是不知心有触动,于她而言究竟是好是坏,他所做的,又是对是错
    无论如何,当年那枚种子,算是悄然生根发芽了。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自己选的路,自己说了算。
    四下渐渐嘈杂起来,有疑心难消的,也有重新审度此事始末的,上清阁倒是许多年不曾这般喧闹过了。
    重黎静静地看着四下议论不休的众人,神色淡然,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云渺渺看了他一眼,这祖宗不说话的时候确实跟师父颇为相似,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随时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今日带她下山,是为了当堂审问于她,还是为了安抚这些人?
    这祖宗的心思,她总是猜不透的。
    似是觉察到她的视线,重黎回头看了她一眼。
    “看我作甚?”
    他望着四下众人,忽然上前一步,拔高了声音:“诸位争了许久也并无进展,不妨听小徒说几句?”
    平缓的语调,如一石入水,在这暗涌波澜之地,激起涟漪,荡平喧嚣。
    众人不由地怔了怔。
    又迟疑之人,亦有不满之人。
    “这恕在下话说得不大好听,上仙,而今在场之人中,最具嫌疑的,便是您这徒儿,她说的话,怕是无人敢信吧?”
    忒不客气的一句话,就连一旁的言寒轻都听得有些窝火,忍不住上前替云渺渺辩上几句。
    “这位仙长还请慎言,至今为止并无确凿的证据认定云渺渺便是魔族奸细,那些传闻根本不知从何而起,如何就信得?魔族尚在猖獗,难不成仙门之内要先起内讧仙长才觉得满意了?”
    他字字掷地有声,上前一步,挡在了云渺渺身前,恼怒地注视着四下众人。
    此番局面,居然是他先站出来为她说话,云渺渺倒是颇为意外。
    方才说话之人乃是陆君陈的师叔,苏门山日月道人的师弟,道号闻月,性子素来直来直去,见竟有小辈上前顶撞,自是不满。
    “哪来的小子出言不逊!便是起于流言,此事也绝非空穴来风,有传闻说她与魔尊重黎亦有瓜葛,身为仙门弟子,如此不知检点,将天虞山的颜面置于何地?将她师父的清誉置于何地?!今日诸多仙长在此,轮的上你这个小子在此大放厥词!”
    闻月道人平日在门中便极为厌恶目无尊长之辈,若在他门下,怕是当场一巴掌将人打得跪地不起,眼下倒算是客气的了。
    到底是有数百年道行的修士,隔着数步之遥,言寒轻便感到一阵迫人的气势,几乎压得他抬不起头来,想要反驳,却发现声音都堵在了嗓子眼儿,竟连说话都着实艰难。
    修行之间,哪怕差了一个位阶,都是天壤之别,越是往上,越是深不可测。
    他今年才过开光,着实不足以与之抗衡。
    但要让他退开,他是绝对不愿的。
    近来在山门上下流传的那些闲言碎语,他听几句就一阵火上心头,若不是孟逢君告诫他此时招惹是非,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他早忍不住将那些家伙揪过来狠狠打一顿了!
    接二连三有弟子失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分明都是冲着她来的,今日又纠集了各门各派的人聚于上清阁,目的简直昭然若揭。
    掌门能保云渺渺一次,还能次次都保得住吗?
    真被关押起来,天晓得会受到怎样的审讯!
    他咬紧了牙关,任那闻月道人如何怒视,他就是抵死不退一步,将云渺渺护在身后。
    云渺渺倒是不曾想到这时候他会站在她这边,自是心存感念的,但看这四下纷纷投来的眼神,有狐疑,有鄙薄,有讶异,也有无奈。
    谁能信呢,一个才开光的弟子,居然为了个极有可能私通魔族的女子,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与前辈杠上了。
    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言寒轻”云渺渺暗暗扯了扯他,“快回长琴长老身边去,别胡来。”
    他肯信她,她不胜感激,但将他扯进这趟浑水中,却不是她乐见的。
    言寒轻收紧了拳,仍旧不动分毫:“难道真要让这些人把你关起来吗?掌门能不能救你我不晓得,你自己也争一争啊!当初拿着匕首要割我舌头的胆量去哪里了?”
    云渺渺一僵。
    争吗?
    她环顾四周,诸多猜忌的目光,几乎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在场的人,怕是没几个会信她说的话吧。
    一只手忽然按在了言寒轻肩上,霎时驱散了所有的压迫感,与平日无异。
    云渺渺诧异地望着眼前一截荼白色的衣袖,再抬头,正撞上那双凤眸,沉在眼底的,是一片漆夜般的黑。
    她不由得心头一咯噔,下意识地先松开了言寒轻的衣袖。
    “去你师父那。”重黎平静地望着言寒轻,乍一看与平日的长潋并无分别,但似乎又多了一份凌厉。
    仿佛他站在这,便无需任何人多加置喙。
    被他这么注视着,言寒轻没来由地脊梁骨一阵发麻,回过神来,已经朝旁边退了一步。
    云渺渺冲他使了个眼色:“去吧,我不妨事的。”
    闻言,他只得心怀不甘地回到长琴身旁。
    “臭小子,哪来的胆啊!”孟逢君压低了声音,反手敲了他一记,“闻月道人的脾气最是难料,方才若是动起手来,你连一招都接不下!”
    言寒轻吃痛地捂着脑袋:“师姐你下手轻点儿!我没被闻月道人打死,要被你打死了!”
    “还敢还嘴!”她作势扬起手,他这会儿倒是灵敏,眨眼就躲到另一边去了。
    长琴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实些。”
    闻言,孟逢君僵了僵,收起了拳,朝他瞪了一眼:“臭小子,回头再收拾你”
    第三百六十六章 :揭疤
    另一边,云渺渺望着重黎,不免有些怔忡,不太明白他此时突然站出来,又有何打算。
    重黎此时正望着那怒意难平的闻月道人,一声轻笑倒是被窸窸窣窣的喧哗所掩,只有云渺渺听了个清楚。
    “这位仙友方才提及天虞山的颜面和在下的清誉,这些就不劳仙友费心了,天虞山的颜面若是凭一个弟子几句话便一落千丈,这般不像话的颜面,不要也罢。”他注视着闻月道人,云淡风轻的几句话,眼见着闻月道人的脸色愈发难堪,转而看向其他人。
    “近日发生的事,诸位心存疑虑也是应当的,真凶未明,难免人心惶惶,但诸位也应知人言可畏,不知起于何处的几句话,经诸位的口,倒成了伤人的利器。
    世间每日都有着无数并无根据的流言,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乃是市井之流常为之事,身为仙门弟子,当存宽厚之心以待人,克己自律以修身,说出的每一句话,可成道,亦可成刀。
    今日站在这的若不是天虞山掌门弟子,诸位可是打算以言语伤人,强行将其关押,此非正道之名,而是蛮横之行。的确,眼下没有证据证明小徒的清白,但也同样没有证据为小徒定罪。
    诸位若是觉得小徒从魔界活着回来,便值得怀疑,何尝不是另一种片面之词?大奸大恶之人,处刑之前尚有机会为自己争辩,诸位难道已经吝啬到连听一个小姑娘说几句的器量都没有了吗?
    多年修行袖在何处?心中道义放在何处?世间对错黑白,难道凭的是一群人众口铄金,三人便成虎吗!”
    云渺渺错愕地望着他,他依旧目不斜视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字字掷地有声。
    沉默良久,人群中传来一声略显心虚的询问。
    “可山中有那么多人,为何偏偏只传出了于令徒不利的流言?”
    重黎不曾看向说话之人,兀自坦荡地站在云渺渺身旁,反问:“世间千万人,又为何只有如今身在天虞山的诸位对这几句话信以为真呢?”
    “这”那人既不敢顶撞于他,亦着实无法回答这一问。
    众人面面相觑,也都不知该如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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